八喜(76)

作者:陆归

只是今天,他为自己感到难过。心里有恶气,宛如手持利剑而无鞘,四处乱砍,滥伤无辜。

有人打来电话。他把灯谜攥在手心,“喂你好。”

“费嘉年,回家了没?”是纪南,气喘吁吁的,好像在走路,“猜我在哪儿呢?”

“……哪儿呢?”

“在去你家路上啊。”她笑,好像在说:这么明显的关子,你都没看出来啊?“给你送汤圆,怎么样,我对你好不好?”

费嘉年站在五颜六色的粗劣纸灯当中,捂住双眼。

“好啊。”

“哎……我看见你了。”她就在不远处,手里提着塑料袋,眉飞色舞的,费嘉年从指缝里看她,眼里都是她。“捂着眼睛干嘛?”

“灯光晃眼。”他随口说,“等我一下。”

纪南不明所以,挂了电话,见男朋友弯腰跟两个小孩说了什么,小孩本来垮着个脸跟天塌了似的,一下又高兴起来,仰着脸跟他大声道谢。费嘉年小跑着过来,她纳闷:“你们狐狸精还挺敬业啊,元宵节也不放假,给小孩施什么法啦?”

费嘉年也不看她,抓住她的手放到衣兜里。

“想知道啊?”

“嗯。”

“今天住我家吧。”他扭头来看她,“冯一多自己在家么?不然我跟你回去也行。”

完了完了完了。纪南心里咯噔咯噔响了好几下:又在放电。

☆、春雨

开学第一周照例是鸡飞狗跳。有人忘带了作业,有人没写作业,还有人把作业弄丢了;教室里到处是灰,从讲台到玻璃窗都要做深度清洁,费嘉年一边擦桌子一边想: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灰都从哪儿来?

一群女生聚在走廊上擦瓷砖,他从旁边路过,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动物突然噤声,费嘉年不知所以然,走出去两步,听到后面又响起细碎的说笑声,他只隐约捕捉到一个词:男妈妈。

掏出手机给纪南发微信:你知道男妈妈是什么吗?

纪南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还跟同事讨论着呢,猝不及防就笑了出来,给他回电话:“夸你温柔可心,慈爱如亲妈。”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那个亲妈也不见得多慈爱多温柔。费嘉年腹诽,听到电话那边纪南都快笑抽了,走到一堵墙后站定,慢条斯理说:“你不就喜欢这样吗?”

费嘉年最近越来越爱说骚话了,尤其是她搬回家里住之后,聊天软件里说,约会见面说,在学校算是工作场合吧,也能说。他看上去还挺乐在其中的,纪南不懂,但能理解:费嘉年就是个大闷骚啊,过去二十几年都快给他憋坏了吧。

她也乐于配合他,故意落在同事后面,对着手机说:“可不是吗。”

费嘉年还挺吃这一套的。

纪南听他也笑起来,趁热打铁:“告诉你个消息。”

“好的还是坏的?”

“有好有坏,好的多一点。”

她又讨价还价,费嘉年望天:“你直说吧。”

“我要升职了。”

“好事啊。坏在哪儿?”

“有个项目要带,得去北京出差两个月。”

说到北京和出差,费嘉年就觉得时间仿佛倒流。这不是年前纪南千里迢迢追情郎扯的大旗么?没想到真被她给说中了。

“冯一多呢?”

“交给林婉,她最近辞职了,准备休息两个月再换工作。”纪南又要热泪盈眶:林婉不愧是她的好姐们儿,她还想着林婉新婚,工作也忙,没想到林婉上来就问:纪南,你偷看我领英了?知道我辞职准备干保姆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

费嘉年想了想:“才两个月,很快就结束了。”

“回来就该四月了。”

“四月多好啊,你回来,这里就是春天了。”

纪南显然没被安慰到,晚上一起吃饭,边吃边走神,费嘉年筷子都放下了,她碗里的面还坨着,她边用筷子戳面条边叹气:“看了看日程安排,我这两个月也别想回来了。”

“那我去北京看你。”

她愣了愣,费嘉年刚开始没读明白这个信息,但迅速反应过来:“北京又不是我妈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不高兴。”

她老老实实地说,费嘉年心里就发软。他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脸:“瞎操心。”

纪南嗷嗷地叫:“别把我脸扯大了。”

办完离婚手续当天,何安平就回了北京。费嘉年当时在学校上课,只听爷爷转述,说两人从民政局出来,还在门口的拉面店里吃了顿饭。一想到这个场景,费嘉年就想发笑,因为觉得实在荒谬。

这场婚姻的最开始,他们也曾是很相爱的年轻人吧。何安平不是信川本地人,跟费建明结婚后,二话不说又收拾细软跟他四处跑;她家里条件不好,学历也不高,费建明好歹是大学生,不是真的喜欢,也不会和她走到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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