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308)

作者:星河蜉蝣

窗外的桐花正当季节,被风一扫,雪一样洋洋洒洒飘落到地面。

身后门开了,贺丰宝进来,江易将挂坠放进了口袋。

“江易,走了。”他身上挂着手铐,却不知怎么开口。

江易主动伸出手,贺丰宝把手铐在指尖转了转:“算了,用不着这个。”

“还是用吧。”江易平静地说,“我书读得少,又一身反骨,是个把法律当成废纸的野兽,说不定出了门就改变想法转身逃走,我如果跑掉,贺警官好不容易得来的年终奖就泡汤了。”

贺丰宝笑了:“你小子可真记仇。”

江易也笑了,他在医院待了很久,瘦了很多,人也苍白了,但这一笑间却看不见从前深沉的影子,明朗得仿佛少年。

贺丰宝带他出去,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警察拼命拦她,却怎么都拦不住。

江易交代的事情里包括他挑唆韩巴绑架霍明芸,作为当事人有权知道真相,警察没有瞒她。

霍明芸冲过警察的阻拦,站在江易面前,她哽咽着问:“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策划的?”

“是。”

她扬起手要给他一记耳光,可手掌抬到一半,却怎么都落不下去。她眼里满蓄的泪花顷刻间滚落:“你考虑过我没有?”

“我一直跟在韩巴后面,你不会有事。”

“万一呢?”霍明芸嘶吼着,“万一韩巴真对我下手,你隔那么远,又能做什么?”

“如果有万一,我把命抵给你。”

男人的话像是负了责,却怎么听来都残忍,不光是对生命的漠视,更多的,是对她的毫不在意。

霍明芸问:“这一切都是为了赵云今?”

江易没有回答,她不再哭了,抹掉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句地骂:“江易,你就是赵云今的一条狗。”

江易眼眶贴着纱布,仅剩的那只眼里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他面不改色,平静地说:“总好过做霍家的乘龙快婿。”

霍明芸僵硬在那里,望着男人被警察带走的身影,再也按捺不住,靠着墙抱头痛哭出声来。

……

医院走廊静得出奇,只隐约能听到远处的抽噎声。

江易走过拐角,在尽头的窗口前,赵云今静静地站着。

他停住脚步。

午后窗外的日光正灿烂,一半落在桐花树,一半打在她瑰丽的红裙上,将她蓬松的裙摆浅浅地镀了一层边。

贺丰宝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寂静而狭长的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赵云今朝他走过来,她神情明艳,恍惚中让江易回到了少年时候,她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倔强骄纵的少女。

“乌玉媚死了。”

“我知道。”

“于水生和霍璋的判决书就要下来了,不出意外,会是死刑。”

“我知道。”

“他墓碑上的相片换回来了,和从前一样英俊。”

这件事江易不知道,他没有说话。

赵云今仰头看他,将他脸上每一处每一寸都细细看遍。

她说:“我要把孩子打掉,一个人带着他很难生活,也很难交往新的男人。”

江易没有回应,他目光落在她红裙下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微微的凸起。赵云今说得随意,仿佛那对她而言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浪费过多的言语。可她每一个字,都像柄利刃,在江易心上扎出一个个清晰的血窟窿。

他的沉默有一个世纪般漫长,过了很久,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暗哑。

他说:“好。”

赵云今挑眉:“好?”

四年前林清执出殡,江易曾去了现场,可他不敢接近,只能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那日下着濛濛细雨,少女抱着一张被黑布蒙起的遗像,一步步走在车队的前方。她没有哭,只是脸上的神情空洞迷茫,像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江易将错通通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他生活在深渊,爱于泥沼中慢慢发酵,生长在无边无际的尘埃里,那里面有许多阴暗的东西,或许令人窒息。

他也曾试图为了她走出地底,可却不慎,拉她坠入到更深的黑暗里。

——赵云今的一切痛苦,都烙上了他的印记。

她说孩子累赘,要打掉他重新开始,江易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不。

赵云今问:“药流还是手术?听说流产是要把胎儿拿钳子一点点绞碎,从体内掏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江易死盯着她,她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怒意,笑着明知故问:“你生什么气?”

窗外桐花落了,柔柔荡荡地飘在午后风里。

“虽说是为了结束他的痛苦,但林清执到底是死在你手。”赵云今一步步贴近,站在他面前抵住他的胸膛,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闻到她唇齿间溢出来的淡淡香气。她说,“阿易,你欠我一个哥哥,拿什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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