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239)

作者:梁仝

果真是的。会议室很暗很暗,像墨水盒里沉到底。好在借了陆家嘴白昼般的光照,赵聿生就站在一明一暗的分界处,身影笼统难捉摸,连带形容。

他笑着打机锋,“不去灯下。灯下永远是黑的。”

“嗳,磨刀不误砍柴工。听说老赵你有要紧文件给我看,这没个照明也看不了啊。”

一来一回,一言一语。终究赵聿生投诚了,确实有证据文件要给他看,不,不是看,是想找个亮堂屋子直接怼到他脸上。

就此,三人前后脚出了会议室。结果赵聿生才去办公室取车钥匙的功夫,回到走廊上,孟仲言就挟了何溪。

赵聿生心跳一骇停。

“这是做什么!”

急红眼的人才不听他喝止,双手捉着车上后备的电线缆,匝紧何溪的脖子,一步步朝后退,“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要听实话的话,五年前,湖州政府招标会。”

赵聿生边说边凑近,孟仲言随即掐得更狠些,“过来我就弄死她!”那接近窒息的力道里,何溪又惧又痛。

某人便停下步子,双手和言语都作投降状,“老孟,冷静点。弄死她最后受罪的也是你,占不到半点便宜。我手上这份文件,是你们这些年同铭星私相授受的证据,有内部资料盗取痕迹,也有视频音频转化。不齐全,我也不定会交给警方或董事会裁决。关键看今晚怎么表现。”

说罢,又朝向何溪,目光无声示意间,就好像在说:

看看无条件卖命的对象是如何待的。

狗急跳墙,孟仲言并不听他怀柔,也了解他的脾性,他蔑笑一声,“会放过我?”

“当然。我说了,看情况,看表现。”

“哪怕知道当初仙人跳事件也是我们指使的,会放过我?”

到此,赵聿生才像伤口又被补一刀似的,魇怔住了。举高的双手徐徐放下来,他冷声确认,“说什么?”

“知道吗?共事这么久,我把看得透透的,这人最大的毛病要害就是自以为是、不肯低头。我曾经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彻底击垮你,后来,有一天,我恍然了,‘杀死’的最好办法就是毁掉的自尊。”

好半晌,赵聿生都回不过神。都说越是信任的人伤越深,他以往不肯认栽这个理,或者说,那么年并肩同僚的交情摆在那,他相信做人有起码的底线,老孟不会把事做绝。

可眼下,巴掌打到皮肉上,清脆几声,疼得钻心碎骨。

趁着这个岔子,孟又加紧力道,在何溪颈脖上勒出条红痕。后者吃痛哀吟,孟仲言以此要挟,“把文件扔过来,包括所有备份。我才会放了她。”

“我们同时。”

说着,赵聿生左手扬高文件夹,高过头顶蓄势,右手悄默声往腰后去。冷冷报数完“三、二、一”,文件却没动弹,而反应过来的孟仲言也立即把何溪挟回去。

正这时,赵聿生掏出枪,像七年前一样不假思索地举托起来。

只不过这回,上膛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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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切,长话短说,那便是徒手干不过子弹,孟仲言迫于威压放了何溪。

但这么一来,某人又多了项软肋在孟手里:非法持有枪支弹药,重则量刑七年。孟仲言以此作码,同他典当秘密般地谈判,一旦你把证据公开,我亦不会留情。

两月后,赵聿生带着那份证据,主动上温肇丰面前披露了当晚发生的事。包括孟挟持人质,包括他私下藏枪。老爷子念及旧日情谊,念及那天看戏的时候,他在台阶上暗示的那句当四顾无人,至少有我真心相待,

这才绕过些人脉帮赵聿生铲了后患。

车里,后座上,温童等着那下文像等了半个世纪。

而赵聿生手指夹着烟,胳膊垂在窗沿上。到嘴边的话就像潮汐涨起来,又退下去,终究只一句,“算了。”过去五个月,好狼狈、好不堪,他不想她知道。

“算了什么算了?”

温童急着追问。他却开门下车,西装衣摆挟过她面上,逃也似的用力摔上门。

“赵聿生!”

接连四五声,带着哭腔,也喊不回头一个嘴硬的人。一截烟蒂随尘跌落在地,徐徐地,息了全部生机。

第96章

是日下午, 温童去医院看望爷爷。温沪远的带领下。

老爷子其实面色瞧着还行,不病怏,只是没个停地咳。呼内与重症科, 每天有许多像他这样抽烟把呼吸系统抽坏了的。温童回国前, 特为跑远路买的古巴雪茄,此刻拎手、递不出去了。

捧着一束扶郎和满天星到的#候, 温肇丰正吸痰引流。她便走廊等了一会儿, 温沪远数落她,身好像有酒。

“车子也是找驾开的。和朋友去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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