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36)

作者:水怀珠

褚怿垂眸瞥过胸前狰狞的疤痕,立刻把衣袍拉上。

下一刻,松开那只莹白小脚。

容央重获自由,骨碌碌爬起来坐在床头,抱着膝,喘着气,仿佛一只刚从虎口逃生的兔儿。

褚怿看在眼中,眸底深沉。

拢上衣袍穿好后,踅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又蓦然想起什么,低着头把脚步收住。

容央惊魂甫定,正扶着床边屏风怔怔坐着,看那背影停住,不由又心一凛。

这时褚怿后退一步,拉过一张圈椅并在坐榻边上,合衣往榻上躺去。

容央疑惑。

坐踏小巧,他躺在上面,一双露在外的长腿就大喇喇地放在圈椅扶手上,分明是个能硌死人的姿势,他却仿佛躺得很悠然。

容央心中一梗,平静下来后,慢慢渗开几分心虚愧怍:“你……”

“睡。”褚怿一只手搭在眼前,截去她后面的话。

“……”

窗外夜风起伏,吹动庭院里的梧桐树,悉悉索索。容央心潮涌动,一面为他“放过”自己而庆幸,一面又有点忐忑不安。

目光四转间,略过床内侧叠得高高的几床喜被,容央想,就那么任他在对面躺着也不是办法,于是道:“这儿有多的被褥,要不你……”

“不用。”

这一次,依旧话没完又给他截断,附加一句懒懒散散的:“热着呢。”

也不知是真是假,是故意,还是无心。

容央又气又羞,又后悔自己竟然跟他说软话,登时耐心丧尽,穿好中衣躺进被褥里。

心想睡就睡,你不过来,我更乐意睡。

然而闭着眼睛静躺片刻,竟是半分睡意也无,脑海里时而是刚刚那场令人窒息的亲吻,时而是镜前短暂缱绻的遐思。

时而又是那男人咫尺间半开半阖的一双眼,那烫如烈火、重如千钧的一双唇……

容央辗转反侧。

窗外风声渐大,床幔里,被褥开合声、中衣在榻上的碾压声越来越急。

容央越睡越烦,越翻越躁,恨恨地睁开眼。

月光倾泻一地,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对面,手背抵着眉骨,一张脸浸在如晦光线里,只有鼻梁至人中,人中至嘴唇,嘴唇至下颌这一路起伏的线条清晰可辨。

容央盯着那条线发呆,盯着,盯着,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川泽绵亘,山壑万里。

想起八千里路云和月。

大漠孤烟,铁衣披雪。

手指不由自主伸起,顺着那条线描摹起来,如此玩了一会儿,缓缓一怔。

脑海里再次出现烛光中男人胸前大大小小的疤,那些骇人的痕迹,烙人的触感……

紧跟着,是那日在玉芙殿里赵彭滔滔不绝的讲述。

荒芜的边关,砭骨的风雪,辽人的践踏,劲敌的利箭……

胸口不可抑制地一涩。

容央蹙紧眉,扭过身去。

窗外鏦鏦铮铮,一时间分不出是峻急的风,还是突如其来的雨,容央抠着一叠喜被,视线匿在黑暗里,心如被屋外的声音裹卷,踉踉跄跄,起起落落。

梧桐树倏然一震,那声音更近了,是一场夜雨。

褚怿平躺在榻上,脑后就枕着一截胳膊,另一只手搭在眉骨上,遮着那些红得撩人、恼人的光。

床上反反复复的辗转声终于消停,那根撩在他心上的羽翅随之撤退,褚怿深吸一气,开始尝试入眠。

今夜喝得太多,先前没觉着什么,此刻脑仁却开始胀痛,兼以身上那股始终散不去的热,实在磨人。

耐着性子睡了一会儿,耳畔又传来细微动静,有点像掀被褥,继而,是一双小脚踩在地衣上……

褚怿眼皮微动。

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身边停下。

褚怿把手拿下来,睁眼。

昏红烛光影影绰绰,中衣胜雪的小美人抱着一叠大大的喜被,见自己醒来,一时睁大了那双晶亮的眼。

褚怿:“?”

眼前一黑,褚怿伸手把砸来的喜被抱住,再抬眼时,那小小的人儿已落荒而逃,“嗖”一下钻回了床上去。

褚怿盯着那一小坨凸起:“……”

大婚次日晨,要给侯府老太君敬茶。

卯时三刻,沐浴后的嘉仪帝姬坐在镜台前由荼白、雪青梳妆绾发,视线无意间落在那一对金镶珠耳环上。

耳鬓迅速一热。

昨夜褚怿给她摘耳环的情形历历在目,后面的那些旖旎激烈亦烙印一样地烙在心间,越想越叫人神慌意乱。

所幸人刚从热水里出来,脸上绯红也并不惹人奇怪,容央赶紧借口把婚礼首饰收回妆奁里妥善保管,眼不见心不烦。

早晨醒来时,那男人已不在屋中,倒是那叠喜被又规规矩矩地躺回了床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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