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救命(115)

作者:醉折枝

老人面善,何况还拄拐,如愿并不讨厌,迟疑着点头:“请。”

余善“嗳”了一声,转动拐杖,引着如愿沿药庐外铺设的石板路,朝造景深处的亭台走去。

“刚才那是药庐,建府起就建了的,寻常放些药材,几乎是半月就要炖一回,经年累月的,味道散不掉。上回有处漏水,来修整的匠人拆了顶上的木板下来,都是一股苦味。”余善说,“元女史见谅。”

“不要紧。我熟识的人中有医师,也是长年累月和药材接触,习惯了。”如愿摇头,“府中有人经常生病吗?”

“是殿下。老奴曾替先帝驯马,早在先帝身边,知道得救多些。殿下其实同先帝很像,本该长得结实,哪儿用得着这么喝药呢。偏偏又像了性子,像了不好的命。”余善摇头轻叹,“一样的毒,害了两个人啊。”

如愿意识到其中或许有什么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刚想阻止,余善已经缓缓接上,“先帝是被他的好兄弟害死的啊。南诏来的毒,和蛊也差不得多少,临去也不显什么,发作起来却快。派了太医令来,照样什么都看不出,只说是急病……可他一向康健,半生都在马上,哪里来的什么急病?!”

余善的情绪陡然扬起,分明是个需要拄拐才能走稳的老人,刹那间满头白发却像是蓬起,枯瘦的手背上炸出道道青筋,攥住拐杖的手紧得发颤,仿佛要把拐杖捏碎。

如愿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那殿下的病,也是这个毒吗?”

“……不是。”余善摇头,像是个被戳破的球一样泄气,又变回枯干的老人,“不一样……不一样。”

第60章 怨恨 一言如同惊雷

余善半闭上眼, 表情有些痛苦的扭曲,但翻来覆去也只有“不一样”三个字,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半晌,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老奴只记得, 殿下幼时起就在喝药,一日日一月月地不停, 那么小的孩子, 药喝下去整张脸都皱起来, 偏偏连个糖块也不能吃……问什么时候能好,太医也含混不清,从没有个准数……”

“这回请女史来, 并非殿下的意思,殿下约摸一刻钟前才醒。老奴先前也不知情, 见着药了,才知道是请了人来,恐怕是……”余善顿在这里,含糊地避开提及独孤行宁, 接上另一句话,“不过, 老奴腆着脸说一句,算是上天眷顾。原本听闻要取心头血才能医,殿下仁善,又心软, 故而一直不肯用这个方法, 拖到如今,差点保不住性命。却没想到,竟是取腕血也成。殿下苏醒, 女史只伤了手臂,是好运气,没犯下弥天大错。”

他在皱纹横生的眼尾擦了擦,抹去那点渗出的眼泪,“否则,害了女史,也要成殿下一辈子的心病。阴差阳错,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余善说得老泪纵横,真心实意地为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感谢上苍,如愿却只是眉心抽动,片刻后,说:“依余管事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我感谢殿下仁善,放我苟活到今天,再感谢太医手下留情,没一开始就剖我的心取血?”

余善一怔,慌忙解释:“不是……”

“还请余管事记住,若不是您口中那位‘仁善’的摄政王,”如愿抬起两条被纱布紧紧裹住的胳膊,“我连这两手臂的伤都不会有。”

她抖开割裂的袖口,忍着摩擦纱布时的刺痛,一气扯落两边袖口,“请余管事指路吧,我要回家了。”

余善沉默片刻,扶稳拐杖:“先请女史,去见见殿下。”

“好。”

如愿答得干脆,余善刚稍舒一口气,女孩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要是我不答应,恐怕今天是走不出王府吧?”

她闭眼冷声,“请带路。”

**

主屋在更远些的区域,坐北朝南,从飞檐翘角到怪石松竹,处处都透露出因皇权眷顾而来的庄严肃穆,相伴的就是压抑。主屋前后来往的侍从更多,更严肃也更伶俐,从成队的侍女中间过去,如愿只觉得胸口滞闷。

屋内却出乎意料地空旷,门窗大开,竹帘垂落,除了必要的摆件家具以外没有别的东西。穿过分割空间的屏风,地毯正中放了一张长桌,桌上壶盘俱全,甚至还有水果和甜点,俨然能开个小宴。

地毯尽头则是层层挑起的帘幔,只留最后一层纱状的犹然垂落。后方榻上的身影落在纱帘上,修长挺拔,披着漫卷的长发,恍惚如同仙人留影。

应当就是王府的主人了,但如愿心里有气,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只往地毯上一坐,等着听这位摄政王能说出什么屁话。

是像客房里那个太医一样,腆着脸说莫名其妙被掳来切成扣肉是她的福分,还是像余善那样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或者干脆像独孤行宁一样,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等着她叩谢留她一命的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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