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191)

作者:青色兔子

杨修小解归来,踏着月色,腰悬宝剑,正遇上在外围带兵巡逻归来的淳于阳。

淳于阳一眼便望见杨修腰间那柄流光溢彩的宝剑,认出这乃是出巡俩月来皇帝随身佩戴的那一柄,登时眯起了眼睛。他业已弱冠,与杨修同龄,因常在武人中厮混,晒得肌肤黝黑,生得高大健硕,又管束着一众兵将与羽林郎,自然养出一番气势,此时拉下脸来眯眼冷视,若是寻常人便给他骇住了。

杨修却天然不会惧怕,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腰间一看,张开双手,嘿然笑道:“陛下给的。”

淳于阳道:“你做了什么?”皇帝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将随身的佩剑赏人。

不等杨修回答,伏德已上前来示意两人噤声。

然而帐中刘协已然听到了。

正因为那些羽林少年散了,帐外静了下来,这突然的脚步声与人语声,才越发清晰。

刘协问道:“帐外是谁来了?”他手指压着杨彪的奏章,算了算时辰,道:“可是子柏(淳于阳字)回来了?让他进来。”

淳于阳行弱冠之礼时,刘协已然亲政,便亲自为他主持,又给他取字为“子柏”,希望他能如松柏顶天,又能有松柏之寿。若单以顶天之意,倒也罢了。但这份希望得字之人能长寿的心意,却真如亲长一般,由不得淳于阳不动容。

汪雨先是笑道:“外面是淳于中郎将、伏小将军与杨郎中在说话呢。”又要出帐迎淳于阳。

刘协目光落在杨彪的奏章上,道:“既然如此,便叫他们三个都进来吧。”

一时淳于阳、杨修与伏德三人入帐,都在皇帝下首坐下来。

刘协道:“给子柏上一盏热汤驱驱寒气。”

淳于阳忙道:“臣不用……”

刘协认真道:“这黄河边夜里冷,又有风吹,你在外面巡视这许久,若是受了寒气,不及时发散,憋在体内,伤了骨头,老了要受罪的。”

皇帝虽然年轻,用心言谈时,却常有长者之风。底下淳于阳与伏德陪伴日久,都

已经有些习惯了;只杨修方才伴驾数月,仍不免觉得新鲜有趣。

刘协将手边奏折推给杨修,道:“你看看,奏折中所写难题当如何化解。”

杨修双手接了奏章,入目便是父亲那一笔熟悉的隶书,见上面写着对即将到来的旱灾与蝗灾双重夹击的忧虑,便凝神细看下去。他为郎中,本就是要为皇帝排忧解难的,参与国事商讨,也是本职工作。

刘协又从方才的请安折子中捡出阳安大长公主府的,递给伏德,温和道:“府上的折子,朕还没来得及看,既是正常发来的,想来众人都该安好。”

伏德忙谢恩,打开一看,却是喜上眉梢,一张脸都红了起来,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刘协笑道:“看来是嫂夫人平安生产了。”

伏德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喉咙,低声笑道:“叫陛下见笑了。折子里写,小臣家中夫人平安诞下一女。”

刘协叹道:“表兄为了陪朕出外巡视,顾不得家中临盆娇妻,何尝不是舍小家为大家。”

“陛下言重了。”伏德忙道:“将士们在外戍守,真艰苦者尚且不言,小臣这又算得什么?”又道,“家中父母也都安好,只是父亲今日忙着接管北军,也宿在营中,一旬才得回家一次。”

“义真老将军病故,只好偏劳姑丈了。”刘协微微一笑,道:“朕虽然叫亲舅舅做了执金吾,又封了都亭侯,但那是为着灵怀皇后的缘故,你们都是知道的。”

刘协的生母乃是王美人,王美人只有一个哥哥,便是如今做了执金吾的王斌。执金吾这个官职,负责都城安保。因此任上官员能力倒是其次的,最要紧的乃是对皇帝忠心。

话说到这里,伏德便不好讨论皇帝母亲那边亲族的能力高低了,只将自家府中送来的请安折子合好,仍送到皇帝面前的案几上,笑道:“家中夫人着实不懂事,竟借着给陛下的请安折子,写起家书来。”

刘协笑道:“朕与表兄原是一家,既是折子又是家书,这才对了。”又道:“既然这喜事叫朕遇着了,来日必往府上饮一杯满月酒。”

这两人说笑间,淳于阳已饮尽一盏热汤,舒舒服服放了一场汗,方觉浑身暖和起来;而另一边杨修也已放下手中厚厚的奏章,垂眸作思索状。

刘协于上首望着杨修,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杨氏一门,对汉室之忠心,乃是毋庸置疑的。真实历史上,曹丕与曹植的夺嫡之争,明面看是二子双争,其实背后再看,恐怕还是皇权是归于曹氏还是复归汉室之争。而杨修等人愿意推举曹植,当然是较之曹丕而言,曹植于政治上更天真一些,多半能为汉朝老臣所左右,而不会像曹丕那样,立时便逼献帝禅让,篡夺了皇位。曹操前半生乃是热血青年,待到征战半生,到了老年,选继承人之时也是道出了理想之变——他虽然不愿背负篡汉之名,但是下一代不必受此束缚之时,那还是要曹氏占了这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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