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59)

作者:赏饭罚饿

她在一片荡漾着月光的水面小心穿梭,躲障碍物般艰难行进,终于在水井边发现了那个勾着腰认真汲水的少年。

“你在干嘛?”她震惊道,“你知道王大娘明天一早看见这个场面她会晕过去的吗?”

清瘦高挑的少年直起背脊来看她,不兴水波的眼中难得有一丝茫然不解的情绪,但他仍旧站在那里,拎着空空的水桶,好似不知下一步该怎样行动。

“喔……”她总算想起点原委,却没记起名字,“你是早上那个、那个谁?你怎么还在这儿?”

对方木讷地张了张口,几乎有半盏茶的时间,最后却还是没什么也说。

观亭月终于认识到他可能不是话少,他是根本听不懂话,看这样子,恐怕连稍稍丰富点的表情都不容易做出来。

“谁让你打那么多水的?你这是干了多久?一整天吗?”

燕山嘴唇微微一动,哑着嗓音极缓慢地开口:“……输……输了……”

她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朵蝴蝶结,叉起腰:“我知道你输了,那我也只是叫你挑满今天的水,没让你挑一天的水啊。”

观亭月:“……”

她讲完自己都有些绕住了。

少年似乎很吃力的模样,他干站在原地,像在消化刚刚听来的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方上前一步,目光执着:“刀……”

观亭月不明所以地皱眉:“刀?”

他依然坚持:“……刀。”

一连听他“刀”了半天,她才垂头握了握自己腰间别的那把武器,记起来这是白日里与之对战时用过的,于是连蒙带猜地揣测:“你在叫我?”

观亭月纠正道:“我不叫刀,你要叫我大小姐。”

少年试着发了一下音,慢慢吞吞地吐字:“大……小姐……”

然后又练习般地重复道:“大小、姐……”

“大小姐……”

他一旦沉浸于其中简直没完没了。

观亭月实在愁得不行,摁住眉心头疼地扶额,“我爹真是……捡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了。不是爱睡树梢的,就是爱往枕头下藏馒头的,你更厉害,话都还讲不利索。”

她找了只空木桶头朝下倒扣在地,径自就坐了上去,掌心支起脸颊,听对方不厌其烦,认认真真地来回吟读,好像那真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称谓,需要再三谨记。

他语气虽然笨拙,含了点长久未开嗓的沙哑,但声音却意外的清朗和润,不疾不徐的,竟有些纯粹的意味。

观亭月自己玩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问:“诶,你叫什么?”

燕山:“……大小姐。”

“……”她牙酸地松开手,“我不是问我的,我是在问你,你有名字吗?”

这一次,他回答得快且流畅,仿佛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骄傲:“燕山。”

“燕山?”观亭月漫不经心地一笑,“我爹给你起的吧?”

如此风格一听就是来自他老人家的手笔。

闻言,燕山却也不介怀,反而非常欣悦似地点头:“嗯。”

“哈,果然——老头子就喜欢山啊水啊,大江大河,月亮星星,一家子景观植物,都能凑成个清明上河图了,他倒不嫌怪……”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飘荡起一缕绵长而突兀的“咕噜”声,必定是从人体内某个部位传出来的。

观亭月自己是吃了个九分饱,被撑得只能出来散步,这当然不会是她腹中传出来的动静,于是目光朝前瞥去,一言难尽地把燕山盯着。

“你不会忙了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吧?”

后者坦然地将她望着,好像也不觉得饿上一两顿有什么不妥。

观亭月咋舌:“就没人来提醒你的吗?”

言罢对上燕山那双清澈到近乎迟钝的眼睛,她意识到问也是白问,便无奈地颔首:“行吧行吧,当我没问。”

她招小动物一般,“过来,我带你去找点吃的。”

后厨是观亭月时常光顾的地方,哪里会放剩菜,哪里有边角料,她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就带他偷了几个干粮,可惜已经没有肉食了。

在满院的水波粼粼之间,燕山坐在花圃的石阶上静静地啃馒头。

他吃东西的时候显得颇为小心翼翼,仿佛在做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用心品尝,即便是毫无滋味的馍馍,也能让他以最高的礼遇对待。

观亭月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端详,“喂,你的功夫从哪儿学来的?”

“我见你动手招招都往人要害上招呼,身法邪门儿得紧,你杀过不少人吧?”

少年的头发很长,大概是不怎么修剪的缘故,乱七八糟地被束成一大把缀在脑后。

她信手撩了撩那马尾,“听他们说你小时候在山里住过一阵,是狼把你养大的,是真的吗?那只狼什么样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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