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老屋(5)

作者:乃越

(九)

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林友兰打电话到诊疗所找林雨桐,但没人接,接下来,又打到淮海坊雨桐租的公寓,也没人接。那她会去哪里呢?林雨桐刚回国的时候,林友兰就要求林雨桐住在家里,但林雨桐认为,当医生随时随地都要出诊,特别是私人诊所,更要以病人为主;同时,那时三个孩子都未出嫁,住房确实紧张,林雨桐选择了在外面租房,没有住在家里。故友兰拗不过她。

前几天,林友兰又邀她回家住,因为三个孩子已出嫁,金妈(吴妈走后,来了江西吉安的金妈)前年也过世了,现有空房闲置;同时,李蓉也到美国去了,雨桐一个人单过,的确不方便。况且,今天上午,林雨桐哭的很伤心,友兰于心不忍,故嘱咐秋茹,晚上多做些饭菜,让林雨桐回来一起吃,趁机好做做林雨桐工作,让她搬回来住或者在林家吃饭。故打了两次电话,都找不到林雨桐,这让友兰很吃惊,雨桐到底上哪儿去了?到底会不会有事?林友兰对林雨桐的感情胜过亲兄妹。于是,他担心起来了……

林雨桐在中午,其实没好好吃,就一个人漫无目地走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从南昌路走到了淮海公园。沿着蜿蜒的小山丘,便到了香樟、乌桕、石楠等树木杂交相间的一块石凳上,坐了下来。太阳穴旁的青筋鼓了起来,浑身热烘烘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上午,林友兰哥的一番话,依然在耳边回荡。在林雨桐的眼里,林友兰恰似一位绅士。国字脸,中等个子,谨慎拘谨,不拘言笑,沉默寡言。但,对人坦诚,说起话来,很有分寸,给人敬畏。很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表情。

但是,今天上午,居然慷慨陈词、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内心独白,而且非常到位,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令人震撼,也太令人感动了;的确是出乎意料之外。雨桐深切感到,这是许多年以来,最令人尊敬的哥哥,最发至内心深处地对雨桐的评价。自己的追求没有白费,自己的努力有了最高奖赏,自己也应知足了。不过,自己平常为什么没看出来?看来,自己几十年来,对哥哥还没有真正了解。从此后,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兄妹感情。想着想着,心情逐渐开朗起来。

突然,有个黑影似乎在雨桐眼前的香樟树和乌桕树林之间闪躲了一下。雨桐再定睛一看,不见黑影踪迹。雨桐觉得奇怪。自己在新加坡读书时就练瑜伽,身体很好,且视力也未减弱,但明明是有个人影,一霎那就不见了,难道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还是根本没有什么人影。雨桐疑惑地站了起来。朝着黑影躲闪的前方小径走去,想看个明白。走着,走着,越来越感到这条路,似乎很熟悉。觉得自己好像以前来过,也不至一次。只不过是与什么人来,什么时间走过,确实一时想不起来了。走到尽头,眼前脚底下,是一个大儿童娱乐场,好像以前是滑梯、跷跷板和秋千,现在却多了滑轮、360°转椅、过山车、碰碰车等,真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还是根本就是个幻觉?林雨桐越想越觉得糊涂,心里不免胆怯起来。

此时,已是傍晚了,天气仍很炎热,穿着白色短衬衣的林雨桐感到微微出汗了,而游园乘凉的人越来越多了,林雨桐连忙走下小路径道,走出公园后门,上了一辆公共电车,径直赶回家。回到家后,林雨桐马上打开空调,拉开冰箱,拿起一罐可乐,咕咕咚咚喝了下去。然后,打开橱柜门,拿上了换洗内衣裤,走进了盥洗室。冲起凉来。虽然已上了年纪,但瘦长的体型依然清晰可辨。

林雨桐冲完凉后,走进了客厅。虽然比较简单,但,却斤斤有条,干净整洁。如同林雨桐本,。一米六七的身材,在五十年代年轻人中,绝对是高个,但雨桐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清新自然,靓而不媚。而且,雨桐的性格比较文静、直爽,善于人沟通,同学们也非常喜欢她。雨桐打开电视,巡视了一番,但是没找到感兴趣的节目,看不下去了,便关闭了电视。于是,又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新民晚报,翻了几个栏目,浏览一下大标题,又无心看下去,不得已回到卧室,斜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静静地休息一下。由于冲了凉,开了空调,出了汗,脑子反而清醒了,记忆中的大门被打开了。

被尘封了将近半个世纪,自己心中的秘密被撕开了口子。那个在心底里,被她埋藏的喜欢的男人竟然又复活了。那个黑黝黝影子真像他!难道真是他?但是,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没有动静了。恐怕不是他,也绝不会是他。我已经早就把他忘了整整半个世纪了,怎么回想到是他?这太荒唐了,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是天热,烧坏了脑子?不对,那条小路不是以前走过的吗?那个坏蛋不是——不是还吻过我吗?哎,我干嘛会想到这个事上去?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会有情调?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是不是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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