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缘/十色+番外(115)

作者:玉骨钢心

在我大舅汪来宝的努力下,他和副乡长里应外合还真就给我单独立了户,同时申请到了“五保户”的待遇。不过副乡长还是遗憾地说:“宅基地和建房的事怕是一时不能到位,你外甥女不是去住敬老院,就还得跟你们住在一起,你回去做做你老婆的工作吧。”

汪来宝就说:“这回朱凤琴也该没话说了吧。”可是回来跟朱凤琴一说,朱凤琴立刻就急眼说:“她立了户就搬出去住,我可是再也不愿意看她那个死样子了!”

汪来宝就说:“她才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你说让她上哪去住!”

朱凤琴就说:“政府不是说要全保吗,那我就要看看能给她保成什么样,看看她离开我的家会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汪来宝就说:“乡里说了,现在就是给汪汪宅基地也没钱建房,就是有钱建房,你让她一个七八岁的孤儿,自己去住那栋房子呀!”

朱凤琴就说:“她住不住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汪来宝就说:“怎么没关系,有关系!”

朱凤琴就说:“我跟她有什么关系!”

汪来宝就说:“她是我外甥女!也是你的外甥女!”

朱凤琴就说:“外甥女怎么啦,那条法律上说舅母要养活外甥女啦!”

汪来宝就说:“法律上倒是没写,可是民俗礼仪上却是这个理儿!”

朱凤琴就说:“那你就让你的民俗礼仪来养活她吧,反正我是一天也不想再看见她啦!”

我大舅汪来宝听了就觉得朱凤琴不可理喻,也就不跟她说了,拄着拐杖就又去找副乡长。副乡长听了情况就笑了,就说:“你老婆可真是个傻老娘们儿呀,别人家都巴不得有个‘五保户’挂在家里呢,一年国家给的待遇还有各级政府每年五一、十一、元旦、春节,外加正月十五、八月十五、端午、重阳,要是军人军属还有八一,像你外甥女这样的小孩儿还有六一儿童节,但凡有由头都会有人去慰问,每回领导去了,还能空着手哇,还不带点儿吃的用的呀,赶上条件好的时候还有现钱——多好的事儿啊——完事儿还赚了个敬老爱幼,善良和睦的好名声——你说,你老婆是不是个大……”

没用副乡长说完,汪来宝就说:“您别说了,她就是那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我怎么跟她理论,她就是听不进去呀——这可怎么办那!”

副乡长见汪来宝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又笑了,他说:“你还不用愁,有你媳妇儿醒悟的那一天,到时候,怕是别人抢都抢不走你外甥女啦!”

汪来宝就表示怀疑说:“能吗?”

副乡长就说:“我放个屁搁这儿搁着,不出一个月,你老婆肯定就会转变态度。”

汪来宝还是将信将疑地说:“怎么会呢!”

副乡长就说:“你就等着瞧吧!”

然后汪来宝就听了副乡长的话,坐上他家的拖拉机,回到了家里,把缩在仓房里的我领了出来,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汪来宝就对朱凤琴喊:“我把汪汪送走啦,今天晚上不回来啦!”

这时候就听见朱凤琴在屋子里边喊:“去死吧!别回来!”

汪来宝就把瘦小枯干的我领出了家门——那大概是我多年来头一次走出那个大门吧。临上车的时候,开车的副乡长的儿子就问:“行李呢?”

我大舅汪来宝就说:“她一个小毛孩伢子有什么行李呀!”说着就把两拐架在腋下,将我抱上了车,这时候汪洋和汪海(汪来宝和朱凤琴生的孩子)也跑出来看。

汪海就问:“爸爸,你们要去哪呀?”

汪来宝就说:“要去你三姨姥家。”

汪海就说:“那我也要去!”

汪来宝就说:“你不能去,汪汪姐不是去玩儿,而是搬到三姨姥家去住,等她住习惯了,我再带你去,行不?”

这时候汪洋就抓住汪海的胳臂说:“咱不跟她去,她身上虱子多!”

于是汪海就再不要求去了……

水色——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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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突突跳着响着的拖拉机上,我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多少年我都没有出家门了。

春天的长白山余脉像一个绿色的楔子,钉在了渤海与黄海之间;辽南大地,到处都散发着特有的果树开花的芳香;千山丘陵起伏的公路上,总能看到辛劳耕耘的人们忙碌在自己希望的田野上——1988年的春天的某一个春日的上午,一个藏匿在瘦小枯干躯体内的灵魂也开始在春天里情不自禁地萌动了:那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希望在心底蠢蠢欲动地发芽了;那是一条生命在感知春天的到来后,在本能地、自发地、顽强地觉醒了……

一路上上坡下坎,左转右拐,拖拉机终于开到了水库那边的,汪来香曾多次去过的,她的三姨,我的三姨姥家。三姨姥见了我,根本就认不出来我是谁,可是听到汪来宝说,这就是汪来香留下的那个孩子时,三姨姥一下子就把我给抱了起来,鼻子也酸了,眼睛也红了,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哽咽了良久才说:“天哪!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啊……这哪还像个孩子呀……你们把这个孩子怎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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