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红颜:红玫瑰书系(84)

作者:漂漂

“他失踪多久了?”警察神情凝重地问。

“五天了。”

那两个警察对看了一眼,拦着我的手放了下来,一脸同情:“小姐,我看你还是先去那边失踪人员登记处做个登记,然后回家去等吧。他也许会回来的。”

“但是,说实话,现在活着的希望不是太大了。”一位警察摇了摇头,补充道。

在这里,从全美国各地集中过来的救援人员,正在不分昼夜地进行挖掘工作,运出的瓦砾碎石据说已经有1万多吨,但生命的奇迹并没有出现。这几天,失踪人数在增加,估计会超过原先统计的4000多人。已经挖出了185具尸体和70多具肢体。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悲观。

14日上午,抢救人员试图从地下再打通一条通道,进入世贸中心地铁站,以期找到大楼坍塌后被堵在底层的幸存者,但由于地道中水势太大,他们不得不中途撤回。盖这两座大楼用了三年时间,而现在却要用手把碎块搬走,这是多大的工作量!

不仅如此,现场更令人毛骨悚然。地上满是玻璃碎片,滚烫的金属物,连嗅探犬的脚上都不得不绑上了防烫的套子。救援人员不时在废墟里发现一双手或是一只脚,有的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的哪一部分。找到的根本不是具体的东西,根本称不上为尸体,只是碎片。

美国总统布什在空中和地面严密的戒备中来到了抢救现场,他许诺,将不惜一切代价支持抢救和重建工作。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好吗?我们月底就要结婚了。我不相信他死了,就是他死了,我也要见他的尸体。”我泣不成声。

“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那里去。再说,就是进去,你也找不到他。你没有看见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吗?相信我们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警察温和地说。

“小姐,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要寻找亲人,你看看……”另一位警察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四望,是一张张和我一样沾满泪水的脸,苍老的,年轻的,稚嫩的……他们和我一样,在这场劫难过后,寻找着失去的亲人。尽管谁都知道失踪者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们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捧着寻人启事和亲人照片四处询问。

2

我不再和警察周旋,直接加入到寻亲的行列当中。

我拿出已经写好的寻人启事,贴着他的照片,那是我们在哥本哈根美人鱼前的合影:寻找孙耀阳(Jeffrey,Sun),中国籍男性,28岁,身高1.80米。短发,后颈有一粒黑痣。请见到者速与他的未婚妻联系。林紫馨,2001年9月17日。

学着别人的样子,我将它们贴在了电线杆上,贴在了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上。那上面已经密密麻麻贴满了各式寻人启事。每一栏字都让人垂然泪下,上面有很多相同的话:“爸爸你

在哪里?”“我心爱的妻子,你在哪里?”……每一张相片都充满了温情和友爱:有的是和孩子一起玩耍;有的是与最心爱的人拥抱在一起;有的是与全家老少围坐在饭桌前……失踪者当中有黑人,白人,阿拉伯人,中国人,日本人,英国人……

我在大街小巷张贴着寻人启事,寻找着我的耀阳,但是没有结果。

三天过去了,没有任何线索。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甚至已经知道这样找下去的结果。

我不想放弃。

一位父亲,一位47岁的泥瓦匠,在寻找他28岁的儿子,那个埋在数万吨瓦砾下的儿子,他的儿子是一名消防队员。听说,六天来他一直在那里夜以继日挖掘,试图从中找到儿子。

这三天里,我看到了无数催人泪下的感人情景。寻找亲人的人变成了一家人,大家自发地走在一起,互相鼓励着对方,不同年龄,不同经历,讲着不同的语言,因为对亲人的爱走到了一起。

大街上常常看到义务帮助人们解脱精神压力的牧师,他站在一群人当中,试图用圣经来帮助人们。

我住在离唐人街不远的一家旅馆里,那里已经有一些华人自发组织了一些救助和纪念活动。大家自发捐款给生活困难的死难者家庭。

在那个可以讲中国话的地方,我询问着每一个人,期望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点儿关于耀阳的线索。我常常哭着给过路的陌生人讲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们我们月底就要举行婚礼,然后一起回中国,一遍又一遍,如同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给人们讲她的儿子阿毛的事……

如果是在平常,人们一定会认为这个女人是疯了,但现在,所有人都极有耐心地聆听我们的故事,安慰我:“你一定会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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