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分钟(26)

作者:自剖

转瞬即逝的笑容被何蕲烁捕捉到,他终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面部肌肉放松下来,眉梢也扬起:“继续加油。”

正巧绿灯变成红灯,两个人并肩在人行道边等待。

一口珍珠咽下肚,张思萱偷偷瞟了一眼何蕲烁,不巧正好被抓包。何蕲烁挑眉微笑着看她。张思萱被那眼神瞧得心虚。

她想了一路,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任性了,于情,他早就拒绝过自己,作为朋友亦是学长,问自己的感情近况不是一件应该令人生气的事情,于理,她从要联系方式的那一刻开始就明白,她和何蕲烁不可能,虽然有时候会有所幻想,但不过还是做梦罢了,他们的结局,她比何蕲烁都要清楚。

更何况,她似乎没有在他面前生气的必要,他也不会在乎。

“刚才不是故意的。”她忽然说,似乎是在回应刚才。

急救车尖锐的鸣笛声刺激耳膜,流转的红色警报灯快速在眼前闪过,移动的车身拉出了噩梦般的一个傍晚。

已经是最后一次田径队的训练了,碰上对账的女朋友生日,当天只安排了400mx3,共做3组的变速,由于已经训练了一学期,这跑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冬天的晚上来的格外的早,天已经灰蒙蒙的要完全黑下来了。冲刺完第二组的最后一个直道,一行人疲惫不堪地在弯道处颠跑,气喘吁吁。

冲在最前面的同学突然大叫一声:“这有人晕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惊了一瞬便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粗糙的跑道上躺着一位中年男子,寒冬凌烈却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和短裤,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为首的人摸了一下他的胳膊,肌肉仍紧绷着却失去了温度,将手伸到鼻前,已经没有了呼吸。

张思萱从未真实的见过濒临死亡的人,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脚下好像帮着沉重的铁链,完全动弹不得。

直到朋友的一声“思萱!快去喊教练!萍萍!拿手机打120!”,她才急匆匆地飞奔到休息处,带着教练。冲到案发地。

人比刚才多了几个,都是老师辈的年长者,大概是同学喊来的。一个老师正在给男子做心脏复苏,医院离这里不近,来需要15min左右,这正是急救的黄金时间。老师和一边的男生轮流上,累了就下来,休息好了就替上去。

张思萱紧张地目睹这一切,运动导致的高温已经被冷风吹散,她在风中颤抖,手心却附了一层细密的汗,心脏依然狂跳不止,似乎就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已经停止思考的大脑里只盘旋着一句话:“一定要没事”。

天色暗的很快,围观有人打着手电筒,男子的脸没了黑夜的笼罩反倒清晰起来。

他的脸好像突然被抽干了血液一般凹陷下去,紧贴着骨骼,泛紫黑色的嘴唇好似中毒,眼睛半阖着,连颤抖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他的身体随人的按压而抖动,和受人操控的玩偶别无二样,只不过这个更逼真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近半个小时,急救车才终于驶来,两个护士在男同学的帮助下把男子抬上了轮床,送上了救护车。

离开操场时,张思萱看见了无所事事环胸抱手的保安,不禁困惑起来,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帮忙吗?她正歪着头不解,一个护士冲过来对保安说:“这边这个门真的不能开吗?要是按照您刚才指的南门,这边可能就来不及了。”

保安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不能,学校的规定。”

护士重重的叹了口气立刻转身离开,张思萱看着保安那一身肥肉抖动的样子只觉得恶心至极,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活人的冷漠和自私。

悲愤交加地走出操场,校园和平时别无二样,结伴的同学,不断的笑语,赶课的脚步。张思萱本能地往食堂走,很巧的在门口遇到了何蕲烁。

她想打招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欢乐的一声“学长”都哽在咽喉处,哑了声。

何蕲烁在第一眼看到她就察觉到不对,那种整个人失了魂一样的状态他很熟悉,但不应该在张思萱身上出现。他没有逼张思萱,只让她在那边先坐着等他,他火速打完饭,还给张思萱带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

见对面心不在焉的把一个包子啃完,他才一点点诱导张思萱把事情说出来。

回图书馆的路上,张思萱一句话都没有说。何蕲烁陪着她,也没有说话。

哪怕是回到了温暖的室内,张思萱也没有从那场未置生死的事故中缓过来。“生命无常”在她眼中一直只是个命运般的戏弄,没想到会身临其境的感受。残破的生命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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