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256)

作者:青衣呀

“阿玉可好?”

李玙闻言诧异地扬起眉毛。

“咦,原来你们当真熟识?本王还当她客气。二娘慧眼如炬,能识人于微时。”

杜若扭脸向着窗外。

乐水居中一应植物皆为细白香花,并未种植桂花,可是整个忠王府中,金桂、银桂、丹桂都正开得灿烂。

这时节秋风送爽,空气中隐隐带了几丝甜腻腻的香气。

“阿玉造化惊人,一朝飞上枝头,殿下便以为妾精明过人,能识人于微时,成心与她结缘。其实,不过是殿下心里将人分了三六九等罢了。”

李玙何等聪明人物,早已发觉杜若的性情柔中带刚,颇有棱角,又极敏感,虽拿捏住了自己和英芙的性子,替杜家讨得好处,仿佛八面玲珑,其实心底多有自卑不平。

然而他自幼高高在上,实难与人平等想交,为难半日,方才收敛了往日傲慢性子,悄没声息的凑到近前,淡淡道。

“寿王府上,你可愿多走动走动?”

他没有居高临下吩咐办事,杜若已满意,便也丢下前言不提,略蹲了蹲身。

“妾着实挂念阿玉境况,即便殿下不提,妾也要想个法子见她。”

想她小小年纪,身份有限,平日里与英芙、秋微周旋已颇不易,如今又叫她去与寿王妃打交道,当真为难。

李玙心肠一软,正要收回成命,杜若偏偏已正色道,“况且殿下需要,妾莫不从命。”

李玙瞧她神色,已然明白她心意,心里顿时快活得像满山枯木燃起火似的,小风儿才一吹,就烧了个摧枯拉朽。

只是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蹙着眉盘算半晌,端着一只白瓷杯子停在唇边,且不喝。

杜若凝神瞧,只觉得这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处处怎么都这么好看。

她托着腮呆看,黄澄澄的烛火摇曳,染得他发梢一丝淡淡金色,落在杯子里,似月光浮海,亮而沉静,竟鬼使神差地脱口道,“殿下身上好香啊。”

李玙差点咬了舌头,跳起来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推开窗子,硬邦邦道,“喜欢这个味儿?多焚点沉水。”

——嗯?

这又是踩着他哪根尾巴了。

杜若微微有点失落,还想再招他两句。

李玙已背面负手而立。

“前些日子,圣人已吐了口风有意废储。如今寿王可是炙手可热人物,便是英芙去与她走动,本王心里也是晃着一百个水桶,难以放心。”

这个话题非同小可。

杜若大吃一惊,肩膀下意识收紧,双眼瞪得溜圆,如果额头有绒毛的话,只怕早已立了起来,活像受惊的猫。

想起阿耶曾说太子储位稳如磐石,所以诸王都是一世的闲散王爷。如今国本动摇,诸王又当如何!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他话中所指,再细想,他交了这么大的干系在自己手上,分明是信任亲厚之意,不禁又感动又喜悦。

李玙却念着废储之事悬而未决,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一语既毕,已是神游物外。

杜若候他出了一会儿神,站起来轻轻换了热茶放在他手边,自去铺了被褥,两人各自收拾了睡去不提。

之后李玙常在外奔走,未再回府。

杜若因脸上带伤,得了英芙叮嘱不要出门走动,以免受风留疤。杜若初时还耐得住,后来伤口将好未好之际,又痒又不敢挠,才是难耐。

海桐见她长日无聊,烦闷憋气,便提议,“不如托长生往东市走一趟,有什么新鲜吃食玩意儿寻些来解闷儿?”

铃兰便去请,一时转回来道,“这却奇怪,长生、长风、合谷都跟着王爷出去了,仁山殿唯有太冲和翠羽在。”

再问翠羽,也是一问三不知。

主仆几个困在府里如同井底之蛙一般,互相看看,唯有作罢。

杜若想起废储一节,想起上回子佩来访时志在必得的模样,不禁担心万一太子当真被废,子佩当如何自处,如何与英芙、杨玉等人相处。转而又忧虑寿王扶摇直上,阿玉能否镇得住寿王府。心里乱糟糟七上八下,也不敢与人提起,越发长吁短叹个没完。

这日起来,阴沉着天,云翳中散出几线微茫光亮。

杜若站在廊下逗鹦鹉,忽见铃兰笑盈盈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正在抽条的清俊少年。

他五官眉眼初初显形,神情似杜蘅深沉稳重,又似杜若落落大方,身着一件鸦青色绣银丝点素图纹的立领长衣,腰上束浅鹅黄云纹腰带,别了个月白滚蓝边的葫芦形荷包,脚底踩着素罗羊皮金滚口的缎子靴头鞋,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一看就是中等殷实人家娇养的儿郎。

杜若嗳了一声,欢喜极了,紧着两步走到跟前拉住他道,“我瞧瞧!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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