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280)

作者:青衣呀

咸宜冷笑。

“祖母忘了前些时在飞仙殿说过的话吗?阿娘都告诉我了。祖母说,‘杨家上下都是娘娘的马前卒,出鞘刀’。如今这把刀攥在对家手里,刀刃朝着我阿娘。祖母不上赶着尽忠表孝心,反要替那刀心疼?”

太夫人浑身冷汗潸潸而下。

侍奉惠妃数年,不是没受过冷眼冷语,可如今日这般当面大耳掴子一样刻薄的刁难训斥,还是第一回 。

总的来说,惠妃的性子柔婉甜蜜,可是咸宜大不一样,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什么时候都咄咄逼人。如果说惠妃是株依附着高大树木才能生长的紫萱草,咸宜就是被吹到荒原的小小种子,正在向着东风试探地生发出嫩芽。

“左右逢源这种事,只见有人偷偷摸摸做,从没见人挂在嘴上说。祖母既然盘算的天衣无缝,又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也就是我阿娘傻,念着从前祖母待她的情分,不肯把话说穿。”

周遭摆满了珍馐美酒,郯王妃咧嘴笑得欢畅,正满面春风地嚷嚷,“阿瑁着实不懂事儿,娘娘办宴席,他为何不来?”

太夫人趁着空档低声向咸宜讨饶,“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正本清源而已。”

“公主请明示。”

太夫人抹着额头的汗,狠狠闭了闭眼,咸宜却未再开言,反浑然无事地向惠妃扬起眉毛。

碧桃立在惠妃身侧,双臂举过头顶拍了两下,满室侧目。

惠妃笑盈盈道,“今日开宴,不年不节的,没个由头,其实是为给我这个儿媳撑撑场面。她自来养在乡下,人见的少,尤其不惯应酬生客,不似寻常贵女出入高门,倒是容易害羞。”

众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茬,纷纷低了头。

独宁王妃元氏摇着羽扇应和。

“小孩子嘛,多历练历练就好了。娘娘爱摆宴席,就把她带在身边见识教导,没什么教不会的。”

宁王妃辈分高,她开了口,薛王妃韦青芙忙跟着说场面话。

“今日菜色好,酒也好,舞乐想来也雅致,都是娘娘的巧安排。”

姜氏也凑趣儿。

“我在兖州待了十年,一回到京里,衣裳首饰都过时了不说,连人都被比成个旧人了。出门走走亲戚朋友,只觉人人都比从前还鲜嫩,还年轻,尤其是娘娘,这气色,啧啧,连胭脂都不用上。”

惠妃脸上这才浮起一点笑意。

“阿玉虽然没有养在太夫人膝下,究竟是杨家的女儿,能差到哪儿去?本宫替她鸣不平。九月她开宴请客,诸位兄嫂为何都不曾亲身到场啊?”

“这……”

席上诸人面面相觑。

杨玉的身世,早在册立寿王妃时,就被京中亲贵翻来覆去八卦过一轮,虽然来源神秘,无法确定生身父母,但那个被她认作叔父的杨玄琰,显然只是个四处搜罗抚养美人的商贾,而且与弘农杨氏风马牛不相及。

李玙和李璘见状,都识趣的伸手夹菜,绝不当出头鸟。鄂王李瑶脖子一梗想要说话,被王妃韦水芸在桌下狠狠攥住手腕摁住。

光王李琚摸了摸脖子,讪笑,“那日儿臣家元娘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弟妹,因此不曾去瞧热闹。”

郯王妃无奈一笑,低声嘟囔。

“……我倒是想去呢,偏大郎说众人都不去,咱们不好挑头。”

咸宜扭回头笑嘻嘻问,“大嫂子,你嫁给大哥这么多年,还怕他啊?”

“那有什么法子,我一家子都指着他养活。”

郯王妃声音瘪瘪地,挤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大弟弟二十六岁了还窝在家里没个正经营生。”

“这有什么难的,大嫂子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交给我就是了。”咸宜大包大揽地说,“往后大嫂子再有为难的事儿,只管来找我。”

郯王妃惊喜的笑了。

“诶!公主可不能哄我!”

“那是自然,我阿娘答应你的话,一个字儿也不会食言,旁人就不一定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热闹,太子李瑛气得连声冷笑,却也不敢吵闹。

杜若问李玙,“这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翼翼看向对面,压低声音道,“太子食言过?”

李玙皮笑肉不笑。

“大嫂那个窦家,跟圣人舅家的窦氏不是一族,却要在外招摇撞骗,叫窦氏收拾了好几回,算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罢。二哥曾尽力替她打点过,终究不成罢了。”

——原来真杨、假杨的纠纷并不新鲜,早已有之。

“那……”

“都跟你不相干,好好看戏……”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

“我杨家九世亲贵,血脉纯正,岂容人胡乱攀扯?娘娘公然指鹿为马,打的难道是赵高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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