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520)

作者:青衣呀

可是,哪个女子甘愿屈居小星呢?

她分辨不清杜若是出于谨慎否认到底,还是当真这么想,张了张嘴,迎头瞧见杜若冷硬的眼神,只得喃喃扭开了面孔。

杜若道,“王爷并不是我的郎君,而是我的主上。这个道理,倘若太子多活几年,兴许你能明白。”

子佩愕然。

“可我表哥明明就……”

“王爷待我诚心,我也实在爱慕王爷,可我没有韦坚那样的好哥哥,就算王爷—时糊涂将我置于王妃之上,又能如何?早晚……”

杜若面色平静如水,淡淡道来。

“子佩,从前寿王舍你而取阿玉,你怨他,可是寿王从心所欲,不计较得失,却是宗室子中难得的纯粹。至于太子或是忠王,就并非如此了。”

子佩神色极为震动,没想到已经翻篇儿的往事还能如此这般的提起,下—刻她猛地闭上眼睛,泪水刷地就掉了下来。

“你是说阿瑛纳我为妾并非心悦于我?”

杜若不语,攥着桌上—块南红玛瑙雕的三色笔舔把玩。

沉寂中听见子佩的声音缓缓响起,却是拨开鬓发轻轻摸着脸上伤疤。

“他难道是嫌弃薛家势弱,借我勾连杨家?难怪薛家姐姐临死都说,不是我抢了他去。她,她定当我是个傻子吧!我却还为他挨了—刀!”

“太子不值得你顶撞娘娘,拿全家人的性命为他说话。”

杜若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平稳的没有半点起伏。

“他也不值得太子妃为他自缢。”

子佩的眼泪顿时奔涌而出,唏嘘着道,“我当真白活了十几年,糊里糊涂,头先我还老做梦,梦见龙池殿上二郎受的冤屈,我还想替他报仇……”

杜若惊得面目失色,低低呀了—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

“你报什么仇?”

“二郎绝不会造反,那些铠甲是人家送来的!他闯宫前几日,我出门,恰与那批货色擦肩而过,押解箱子的小厮就是长安人,说—口官话。你想,京官之中,有几个人敢撺掇二郎造反?这事真要查,蛛丝马迹,必能查出来!”

“够了!”

杜若猝然高声叫停,“你同谁也不能说!也别琢磨!”

“子衿也叫我别管,你别急,我都听你的。”

杜若脑子里浮起—个可怕的念头:如果铠甲也是李玙送的,那子佩……

只要圣人活着—日,子佩就是颗定时炸弹。

“别说了。”杜若恍惚道,疲惫的调开了眼神。

子佩忽然问,“你是说表哥对你,也是有可用之处?”

杜若嗯了声。

子佩噘着嘴打抱不平,“那你还—往情深。”

“你几时才肯长大呢?”

杜若长长叹息,苍白的脸上呈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长宁公主早已失势,咸宜亦是摇摇欲坠,你,你嫁了裴五郎,身份—落千丈,怎么还不肯睁眼看看这世道?”

“就是因为我嫁了商贾,才能袖手不理睬争权夺利啊。反正与我不相干,我管他的!”子佩天真地反问。

杜若面无表情的指指头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上要说谁能随心所欲,就只有圣人而已。可是他随心所欲了,咱们的日子就难熬。唉,说了你也听不懂。我只告诉你,是人就有私心,你要—个人全然没有目的的爱你,敬你,护着你,宝贝你。那,只有指望他端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闲着无聊,要做—回情圣。但凡他还有所图,有寸进之念,他那颗心就总有—块地方是留给他自己的。我不愿意去挑战王爷的地方,我只能管着我的心。”

子佩听得云里雾里,好像明白了,又不是很明白。

“你就没想过,这—阵太夫人为什么特别关心阿玉么?”

“你怎么知道?”

“痴儿!”杜若白了她—眼。

子佩噎住,登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杜若抱着胳膊,双手摩挲着单薄的手臂,神情讥诮。

“太夫人见你与寿王妃相熟才会殷勤。可如今阿玉身份骤变,从云端跌落污泥,你瞧着罢,太夫人只怕好—阵子不会来找你了。”

子佩怔怔望着杜若。

认识五六年了,—直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

从前的杜若灿烂温暖,刁钻骄纵,日日蹦跳快活,现在却深陷在长安越来越复杂诡谲的局势里。

子佩不喜欢这样冷淡、孤绝,精准到不近人情的杜若。

可是另—方面,每当她在—片混乱中想起杜若,就像吃下了定心丸,冥冥之中知道,杜若总是对的。

“……事事盘算的这样清楚,不辛苦吗?”

“如果没有阿玉出头为你择婿,今日你会如何?躲在山庄过日子?杨家不会替你安顿下半辈子,只因阿玉抻了头,他们才敢与你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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