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724)

作者:青衣呀

李玙眉梢一扬,看红药分明不满,六郎亦是满面狐疑,不明白她这天外一笔是什么意思。

他望望越跑跑越远的那群人,冲在最头里红衣烈马的初音实在打眼,居高临下朗声道,“不错,识人之明于储君而言,远重于骑射甚至兵法。”

杜若恨得直咬牙,她有意把话题往从文从武上拉,可李玙却立即定性,说这就是一场关于继承人的竞赛,六郎受用了九年郡王俸禄,不能装听不懂。

果然,六郎接招了,却是毫不犹豫的反击。

“下月当有过万青年才俊齐聚长安,内中定有几个,甚至几十个能□□定国的人才,他们通过朝廷遴选自是最好,万一不能,落第后怅然颓唐,正是大哥与臣招揽人手的大好时机……”

杜若五指一紧,丝帕在手心拧成团。

李玙面上也闪过一丝意外。

“可是,臣想提拔的人,倘若殿下不欣赏,当如何?冒犯臣的人,殿下偏偏青眼取中,又当如何?臣以为,识人之明固然要紧,能识得殿下乃至圣人的心意,似乎更要紧。毕竟,殿下以孝而据储位的时长,正和臣忝列郡王的时长相当。悠悠九年,殿下稳居储位,长袖善舞,声望远远高过前任储君,而臣尚藉藉无名。臣当以殿下为榜样,才能步步进取,拔得头筹。”

诸人瞬间哗然。

就在这一问一答间,前头已经分出了胜负。

骏马嘶叫着遥遥飞驰而来,李俶双手脱缰,一手挥舞一手提着断箭,箭头上扎着一对血淋淋垂死挣扎的大雁。

李玙眉心一紧,飞快地甩给六郎一句,“你胆子不小!”,便拍马迎上去。

“你——”

当着红药,杜若不知该怎么教导六郎才好。

教他敬重李玙,他必定不以为然,甚至阳奉阴违,毕竟他已看穿李玙对付圣人的手段,正是表面顺之,暗地里大挖墙脚;教他懂得李玙的苦处,蛰伏多年只为一朝奋起,那他向来不与李俶争锋,不正是有样学样?

杜若大感受挫,又再一次地,在莫名其妙的时刻想起子佩。

为人父母者,活得像子佩那样心口如一,才能身体力行教导孩子,不怕当面被怼得哑口无言。

红药好不容易候着李玙走了,立时瞪眼。

“你凭什么与我大哥争?他样样强过你,譬如他的伴读下场考试,定然榜上有名,到时候你想招揽,人家也不理你!”

“我祝杜家小郎君有好消息。”

六郎笑意如阳光般和煦,起身推门下车,解开车厢后拴着备用的马,翻身跳上去,看都不看一眼身后吱吱哇哇跟着李俶跑回来的一大群人。

“诶——谁让你走了?”红药高声叫道。

可是六郎连多说一个字的兴趣都没有,竟然就这么径直驾马回城去了。

晚间举家回府,众人皆是收获满满,连卿卿亦打到两只灰兔,兴奋得要亲自剥皮解肉,杜若听到就嫌恶心,令她去大厨房,不准在乐水居动手。

卿卿嘻嘻哈哈看了一转,这才想起来。

“六哥呢,怎么不见人影?方才阿耶说他肚子痛先回来了,没在房里?”

刚洗涮干净坐下饮茶的李玙顿了顿,才想起来似的哦了声。

“岭南相爷家有个亲眷来京考试,孤承他教导多年,有恩未报,不便直接出面,令六郎去瞧一瞧,送两样东西。这事儿你听听就好,别说给人知道。”

李玙从来不叫儿子办差,尤其六郎,有这个人等于没这个人,说是养在乐水居,父子俩见面都当对方是件家具,摆手喊一声就罢了,且喊的是君君臣臣,不是父父子子。

卿卿半信半疑,又想问,又想把死兔子赶紧下锅,一颗小脑袋看看门口看看杜若,顾盼半晌,终于食欲战胜好奇,点点头走了。

李玙顿觉牙疼,扭头向杜若抱怨。

“一不当心都大了,孤说一句话也得盘算左右,哄住这个哄不住那个。”

他还想再发两句关于六郎的宏论,可是杜若刷地把纱帘一拉,遮住大半个身子,摆明是不想理他。

李玙只得讪讪起身,去加入李俶他们的酒宴。

候着李玙走了,杜若挽头发出来,亲自上渡鹤桥进仁山殿,登上二楼,拉开抽屉边翻检边问。

“太子那枚私印呢?翠羽收着还是你收着?”

铃兰吓了一跳。

“良娣要印干什么?”

“趁他喝酒,我写封信盖上印,你赶紧叫人送到吏部去。”

——这是伪造太子印鉴!

够活剐的罪行,铃兰呆住了,杜若已把四个抽屉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她皱起眉头催促铃兰。

“愣着干什么?拿来,我替那杜甫寻个做官的门路,些些小事坑害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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