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729)

作者:青衣呀

“这些个狗腿子!”

李玙装模作样地把案几一拍,震得茶碗啷当跳。

杜若横他一眼,手指插进他后脑勺摩挲,摸得他头皮痒痒麻麻,一想到做人万千的好滋味都在杜若身上,他口气便软和了。

“知道就知道罢,孤不是想瞒你,是怕闹得你睡不好。”

杜若不耐烦跟他歪缠,公事公办地商量。

“妾想殿下去问大郎,他喜欢沈氏只管留着,崔家姑娘却是道保命符,由不得他不娶。”

这个话题李玙兴致不高,嗯啊两声,便没了动静。

杜若手里千头万绪,不耐烦细细劝说,索性直接指派他。

“妾替殿下处置过许多麻烦,不然,殿下岂肯将妾留在身边许多年?这回大郎的婚……”

李玙忽然张开了唇。

刹那间杜若以为他要发脾气,谁知只不过轻轻叹口气。

“你把自己当什么?”

他低声道,全然听不出是质问还是嘲讽。

第298章 流水十年间,二

杜若脖子一昂。

“妾还想问殿下把妾当什么?既然当谋臣, 就该信妾的判断,这几年,但凡涉及圣人与内宫, 妾哪一桩算错了?”

李玙不愿与她冲突,别开脸淡淡应了声。

“明日大郎回来, 孤与他商量看看。”

“郡王按例只有一正妃一孺人, 替沈氏请封的帖子妾已写好了,尚未盖印,请殿下问准大郎,孺人的位份确定是给沈氏吗?”

李玙听到印字笑起来。

他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灿如艳阳,不笑时才凸显出冰峰尖锐的棱角,隔了这么多年, 还是能一眼洞穿她心事,容不得她转圜打岔。

“原来那日你动孤的印,是为了沈氏。”

杜若慌张的抖了下唇。

她本就站在灯下,明晃晃的想遮掩也不成,李玙看出来。

“怎么?不止为沈氏, 还做了别的?”

杜若嘴硬道, “殿下亲口说的,拿去调兵杀人都成,妾是做了几件事, 不过都是无用功,没有下文。”

李玙听了不开腔, 朝墙边站班的小内侍瞥了眼。

那人是果儿新收的徒弟,叫做章台,身条子细细弱弱, 像根立起来的筷子,跟长生、合谷几个带武艺的比,一指头就能撂倒,听闻肚子里有些墨水,却自甘下贱做了内侍。

不过李玙爱屋及乌,信重他,出来进去带在身边。

章台款款走到杜若跟前,堂皇得像戏子上台先打圆场,两手一抬,掐着腔调向杜若比划。

“良娣不知道台阁官员办差的惯例。譬如礼部侍郎接了太子府的书信,未免费力跑腿,过后太子不承情,定要另写一封短笺,好比朝廷行文的体例,把要办的事项一二三四罗列清楚,但是上头没有抬头,底下亦没有落款,这样即便落在有心人手里,亦是没头没尾。这短笺由侍郎的心腹送到太子本人手上,倘若确有其事,太子便在上圈个勾,添两三个字——那字便是太子独一无二的标识,然后送回去。但若有人冒令,太子收了短笺不吭声,便水过无痕。这个花样自武周延宕至今,乃是圣人做临淄王时发明的。”

杜若傻了眼,脸上羞得红一阵白一阵,懊恼这就是家里几代没有实权官员的尴尬,对官场风行的台底文章一无所知,只能想当然耳。换做英芙或子衿,断断不会以为单凭印和字迹,就能冒认太子。

“良娣放心。杜家郎君的事儿,上回吏部用寻常上条陈的白纹纸写了两句送来,太子当场圈了勾,落了标识,已是认下了。至于太子的标识究竟是哪几个字,是白日依山尽,或是牵丝傀儡戏、周吴郑王、桑麻菊花,这世上只有往来过的人知道,外人就一无所知了。”

杜若心底陡然一软,觉出一种特别的踏实,知道李玙到底还是维护她,哪怕她一只脚已经踩到他底线之外。

李玙嘴角动了动。

他孤身一人走到如今,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靠谁都不信,拿长生防着铃兰,再拿铃兰防着长生,看他俩处久了处出情分,就再往里头添一个果儿搅局。

对王忠嗣和皇甫惟明亦是同样,两个悍勇猛将,王忠嗣更忠直正派,皇甫惟明添几分混不吝,要不是彼此争锋,哪能年纪轻轻就各顶起帝国的半边天?

至于秋微和英芙,纵然秋微爱极了他醋意横生,英芙对正室尊严一丝儿不肯放松,但只要添上杜若,就能把韦家顶去扛雷。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把杜若绑在裤腰带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豁出所有也要牢牢抓住她?

——就算她百般的不信。

李玙站起身推开窗子。

春末夏初,晚风清爽,火烧云映得半边天幕幽蓝粉紫,糜艳恍惚,一对黑白花大喜鹊从树枝间潇洒跃下,呼啸着奔向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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