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

作者:奉小满

吴妈笑盈盈的,动作麻利地捡出一只黄澄澄冒着热气的粘豆包,放进一个甜白小瓷碟里。

“那您老是嫌弃我们姑娘能吃啊?”秋声故意讨嫌。

“小丫头挑拨离间。”吴妈瞪她一眼,又笑了,姑娘就爱吃她做的各种面点、饭菜,她把奉九从小带到大,自然是一腔慈母之心。

“让姑娘下来好好吃饭,早饭可不许糊弄。”

“奶娘又在编排我什么啦?”一把脆生生的嗓子在说着话,一双轻快的长腿在快速移动,随即楼梯“咚咚咚”一阵响,一道清丽的身影也闪进了厨房。

“下楼梯慢着点儿!”吴妈没回头,嗔怪着,却是痛痛快快把小碟子放到一张八仙桌上,“快吃吧,刚出锅的,你这是掐着点起来的啊。”

帅府三少奶奶,奉天坐地户,唐府六小姐唐奉九嘻嘻一笑,端坐在桌边,虽然还穿着酒红色的丝绒长睡袍,但端正的坐姿也显出她良好的家教。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秋声笑着又放上一碟酱瓜、一叠子白菜心儿醋拌蛰头、一碗豆浆,又拿出两个胖乎乎的驴肉包子,奉九眼睛一亮,秋声说:“是洪伯拿来的,说是请姑娘不必担心,今天洪老根把‘包子张’的三大屉包子都包圆儿了,‘包子张’很感谢姑娘呢。”

唐奉九一听,心满意足——这“包子张”是她还在同泽女中上学时经常路过的一家小食铺的老板,五十多岁的张老头儿人很勤快又干净,做的驴肉包子也是一绝,奉九早上经常特意不吃饭,专门到他家买两个吃。

现在已经不上学了,但结下的情谊还在,她怕下雪天“包子张”的生意不好,早在一入冬时就吩咐洪老根,出去时顺便注意着点,多买点他家的包子帮衬着些。

“姑娘今晚还去美国领事馆参加宴会么?”秋声轻声问。

奉九略一沉吟,“得去啊,三少不回来就更得去了。”

“也是,不露面看来是不行的。不过谁陪您去呢?”

“看三少安排吧。”奉九懒懒地回应。

自从老帅去年被刺身亡至今,她的丈夫俨然已成为北方实际的统治者,而年底的所谓圣诞舞会,她这个夫人不就是留着这种时刻冲上去的么。

不喜欢又能如何呢——平时锦衣玉食的生活,炙手煊赫的权势,不是没有代价的,虽然这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那穿哪件礼服呢?”

奉九的好心情好像没剩下多少了,她对名利场从不感兴趣,骨子里生性恬淡。

奉九一想起晚上还得应付一大堆人就头疼,她声音平平地说:“一会儿我上去自己挑吧,秋声你不用跟上来。”

秋声低应了一声,吴妈狠戳了她脑门儿一指头,秋声也懊悔起来。

“没事儿,早晚不都得去嘛。”奉九一抬头,看到身边人的表情,自己倒又笑了起来。

帅府外,一支约有二十人的马队踏着厚厚的积雪,轻快迅捷地掠了过来。

马队人人一身黑色羊毛厚哔叽呢斗篷领口系得严严实实,背上都背着一杆枪,一手攥着马缰绳一手扶腰际,看似还有其他武器,凛冽的北风一吹,掀起斗篷,露出里面石青色的军装,军容整肃,飒爽英姿,正是宁系正规军著名的军装。

这支马队的马个个膘肥体壮,堆得足有半尺厚的积雪被马蹄子一踏,雪沫子溅起老高,在没遮没挡的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飞珠溅玉一般,怪道古人喜欢画“马踏飞雪”,果真是英武不凡。

领头一人没背枪,身影颀长挺拔,到了府门外,马镫一甩飞身下了马,回身拍拍汗淋淋的爱马的头,大青马冲他龇龇牙,又发出一长串“咴溜溜”的快活的叫声,他不禁笑了一下。

也不回头,皮质把手的锃亮马鞭随手向身后一扔,一个马弁已经机灵地接住,身上的黑色翻毛长狐裘披风随着他利落的转身荡出一个半圆,他右手随意点了一下帽檐,向门口正在给他行军礼的站岗卫兵致敬,黑亮的长筒马靴踩着滋嘎滋嘎作响的新雪,大步向府门里走去。

大管家洪福带着手下人早迎了出来。

其中两人熟门熟路地上来领着这些宁铮的亲卫队去休息了:他们坐了两天的火车,再一路飞奔回来,想见得也是累了。

“三少爷您回来啦!”他快步迎上,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

洪福看着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打心眼儿里的喜欢,在府中,他还是习惯称他为三少爷,而不是司令,或少帅。

“洪叔腰好了么?”

“哎劳您惦记,见好见好。”

“老夫人她们可都好?”

“都好都好,天天搓几圈儿麻将打打叶子牌,再听听京韵大鼓、奉天落子,都乐呵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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