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47)

作者:奉小满

奉九不安地忸怩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前几日奉天刚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雪后的奉天美不胜收,所以奉九干脆带着从北平回来过寒假的巧稚、放了寒假一直在家的巧心和自己妹妹奉灵,一起到城西喇嘛庙赏雪拍照去了。奉九充当摄影师,拿着架宁铮专门托人从德国给她买回来的三十五毫米单反徕卡相机,铝合金机身,透视旁轴取景器,分量轻,很适合女子使用。

天气极寒,她们刚开始都有点畏首畏尾的,后来拍出了兴致,就纷纷脱了外面的大衣,巧心更是连脱两件毛衣,穿着一件轻薄的粉色春衣倚在月亮门儿那儿,不怕寒的蜡嘴小麻雀俏皮地蹲在旁边灌木丛的干树枝上给她当背景,配着巧心这艳丽的容颜,对比强烈,怎么看怎么是一幅秾艳高格调的仕女图。

奉九是前年来喇嘛庙和同学赏雪时就极富洞察力地发现了西洋相片和中国画之间的联系的:如果背景简单、画面大块留白,再加上构图得当、清淡虚灵,“实景轻则虚景现”,黑白照片是很可以照出水墨国画的意趣的。

等后来她看到中国摄影第一人郎静山先生,也就是给宁铮和她拍结婚照的梅子秀的师傅,他那幅令人陶醉、目眩神迷的水墨山水摄影作品《烟雨放舟》,才惊喜地发现,她居然和大师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不过,她更喜欢将人物以一种工笔写意的方式摄入照片里,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也是一种“洋为中用”的中西合璧了。

巧稚和奉灵抱着衣服,嘻嘻哈哈在一旁跺着脚揉着脸蛋儿加油鼓劲儿,让巧心挺住。

奉灵与自家俩小姑子也很熟悉了,比跟姐夫宁铮熟多了,因为年龄更相近,性情也算相投,所以很快成了好朋友。

被大家寄予厚望,正在取景器里全神贯注构图的奉九忽然看到一个倒映着的身影向她们靠拢,她的视力极好,用即使当初傻乎乎地因为曾经羡慕同学戴眼镜好看,而故意闷头在被子里,打手电看了几天小说也无法损坏的视力,一眼看出这个身影的不正常之处:这么冷的天儿,奉九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冻木了,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散着身上的黑色皮大氅,上身的褂子短短地悬在身上,而身下已洞门大开,他单手抓住裤腰带,另一只手……

奉九一阵恶寒。

因为就在奉天老家,她们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安全,所以出来玩儿就不让帅府里的听差跟随,汽车夫开车送她们到这儿就回去了,说好了再过半个时辰来接她们。

其实今天这里人不少,因为都知道喇嘛庙这儿的冬景很美,甚至可入著名的“奉天八景”,没想到这么多人的地儿,这个下流坯子也敢行如此龌龊之事。

毫无疑问,他是看中了她们没有男眷跟随,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但凡其他游客里只要有一个男人的,他都不敢跟着。

奉九气急败坏。好歹自己也是成了亲的,虽然还没真成了妇人,但总比这几个还没定亲的小姑娘强。

她也不管照相机了,就那么往雪地上一放,顺手从斜背着的相机包里摸出一把刚刚在喇嘛庙外的商店街买的张小泉剪刀——这是鸿允和雁英求她带他们俩做窗花,奉九才特意买的。银光闪闪,锋利无比。

奉九拧着眉,举着剪刀迎向那个正笑得哈喇子流了一下巴,甚至凝成薄冰的花痴子,咬着牙埋汰他:“就你这尺寸,我家三岁小侄儿都比你大,不能再多了,因为连三岁半的你都比不过。”奉九忍着恶心故意傲慢地看了他那个地方一眼,再接再厉,“悄儿咪的藏着掖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往外露呢?”

花痴子傻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子:明明年纪也不大,居然不像其他年轻女子见此情景立刻花容失色没命地四散跑开,怎么还能不闪不避地迎上来?

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原本斗志昂扬的坏东西也不争气地垂头丧气了——虽说的确渺小,但被说成是三岁孩童的尺寸……只能说奉九毒舌起来,真真能气死个人。

奉九接着说:“这么小反正也没用了,不如我现下就替你去了这孽根,从此消消停停的,可好?”

巧稚早在后面看到,这也是个胆儿大的,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跑过来跟奉九说:“三嫂,把剪子给我!我就当提前上解剖课练胆儿了!”

对面的花痴子哪见过这阵仗,不按套路出牌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碰碰到俩,看着在另一个漂亮女孩儿手里“咔擦咔擦”一开一合寒气森森的剪刀,一向无往不利的他终于知道怕了,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裤腰一提大氅一抿掉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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