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263)

作者:秋风外

他走过来,蹲下身,给了她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拥抱,好像在无声庆祝他们的胜利。

是该庆祝一下,梅一死了,倒悬塔内再没有能阻挡他们的人。

这个怀抱是熟悉的暖和坚定,她闭着眼,靠在少年坚实的胸膛,一边听着他凌乱的心跳,一边想着,在这死里逃生,劫难过后的时刻,或许该亲一亲他,作为小小的嘉奖。

清清仰起脸,轻轻吻上少年的下颌。

“辛苦啦。”她笑着说。

裴远时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也不管那上面全是血迹。

“痛不痛?”他低声问询。

清清摇了摇头:“可以忍受。”

她抚上他左臂,那里破开了一处伤痕,上面的血都已干涸。

“你呢?这里痛不痛?”

少年又吻了吻她的脸际:“也可以忍受。”

黑暗中,他们看着彼此,一同无声地笑起来。

在搀扶下,清清起身,往过道外走去,踩过一地残砖碎瓦,路过两具倒伏在其间的尸体,走向倒悬塔第三层。

第三层果真没有灯火,静悄悄的,也没有一个人,他们很快寻得了去往更深一层的通道,并看到了通道尽头明灭的火光。

清清推开把在她腰间的手臂,朝外边的光亮努努嘴。

裴远时想把她扶到墙边靠着,少女却摇头拒绝了。

“去吧。”她使唤他,像使唤一条可靠的小狗。

小狗临走前又握了握她的手,危险四伏的可怖地下塔,他们轻轻浅浅地相触,暂时不理会生机和杀意哪个先到来。

片刻后,少年转身走出黑暗,行到另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剩下的几乎都是看守牢狱的梅家部下,再没有棘手难缠的梅姓杀手。他拎着雪月,所过之处,皆是惊呼,没费什么功夫,惊呼又变为惨叫,接着就是一片沉寂。

他身上的血又深了一层,大部分是别人的,少些是自己的,或暗沉或鲜艳。他带着满身血腥走回来寻她,如功勋,如讨好女孩的证明。

他们行了一层,又行了一层,在来自于敌人的痛呼中,踏着尘土和血液往前,脚步没有凝滞停留。

清清走在前面,符纸拍出,举刀攻来的守卫重重弹到墙上,没了声息。

她心中烧着的火越来越烫,烧尽了所有残存的心神,她无暇去为墙角四溢的血与残破的肢体而忏悔,她此刻疲惫并快慰着。

那些刻骨的仇恨,欲流而强忍的泪水,辗转苦痛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化成一声声话语,催使她向前,再向前。

他们终于来到第八层。

这里只有一片暗沉的黑,女孩点亮符咒,看到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铁门被少年的剑气震破而开,轰然一声巨响后,烟尘弥漫开来,几乎阻挡了全部视线。

清清走近烟尘中,她持着光亮的手微微抖动,在看清了层层锁链束缚中的人后,更是无法控制。

那人听到声响,抬起头往这边看。

“哎呀,是我两个乖徒儿?”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好像被砂纸碾磨过。

“我看不见,但能闻到好重的血气……你们是受伤了?”

一道白绫缚住老者的双眼,几个月的时间,他好像又老了一些,皱纹如道道沟壑,深刻到触目惊心。

女孩踉跄着扑上去。

“哭什么,为师还没死,手脚也长在身上,哎,莫哭,莫哭……”

“这段日子,怕是吃了不少苦。”他摇头叹息。

裴远时走上前,剑锋落下,玄虚子身上的锁链被寸寸斩断,哗啦啦落了一地。

老者费力地抬起手,去拍抚伏在他身上的清清:“怎么一声不吭的?傻徒弟,不同为师说说怎么来的长安吗?”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师父,您的眼睛……”

玄虚子的动作停顿,显然不知如何解释,他迟疑着,一时没有开口。

清清索性放声大哭,眼泪和血在脸上糊成一片,显得可怜极了。

她一面用衣袖胡乱地擦,一面抽噎着说:“我都知道了,师父,你一直把我当什么都不晓得的傻子,但我还是知道了,我会想出办法的,一定会想出来的。”

衣袖上沾满了血,却是越擦越花,女孩闷头说着,泪水还在不断流淌。

玄虚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朝裴远时的方位点了点:“扶你师姐起来。”

裴远时应声上前,双手刚触及女孩的背,四周骤然大亮。

屋内屋外,所有灯烛都不约而同地燃起火光,照得这距离地面十丈深的地下宛若白昼。

陡然间见到明亮光焰,监牢内的三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片刺目光亮的尽头,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朝这边慢慢走来。

她步履优雅,声音婉转如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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