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4)

作者:宋昭

右脚似乎有点问题,走起路来总是慢一拍。

身形很瘦,深黑色长款大衣裹在身上空荡荡的,跟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每走几步,男人便会停下来咳嗽几分钟。咳嗽时,男人半驼着背,声音又哑又涩,宛如稻田里用旧了的脱谷机。

头发剃了寸头,几乎往秃了剃,晕黄灯光下一茬茬短发镀了一层薄金。

关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个侧脸——

轮廓很深、很锋利。

人很瘦,很瘦,瘦到身形单薄、清冷。

流畅的下颚线条也随着咳嗽紧绷着,不到五十米的路程,他硬生生走了十五分钟。

关洁刚开始没太注意,直到听到一个年轻男人喊了声祝先生才回头。

该怎么形容她那时的心情呢?

大概是不敢置信占多数的。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她见到的那人是祝政。更不相信,曾经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人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当天晚上,她掐断烟头、摁断电话,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原地。

比起重逢,她更愿相信那是一场梦。

原来,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值得喜悦的。

第2章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你

关洁回到出租屋已经凌晨,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

客厅窗户忘了关,冷风钻进屋里,吹得墨绿色的窗帘到处飞。

下午那场雪下了不到半小时,蜻蜓点水般飘过上海,不带走半分情分。

要不是那场直播完完整整记录了下来,关洁甚至怀疑今日上海有没有下过雪。

又或者,她在医院见到的人真的是祝政吗?

直到进了门,换了鞋,甚至躺在床上了关洁还在想她到底有没有看错。

这两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漫无目的,要不是朱真每天在她耳边唠叨,她甚至分不清今年是哪年哪月。

她本以为他跟祝政不会再有交集,就算有一天相见,他俩必定以难堪收场,殊不知是如今这模样。

按理说,他还没到出狱的日子吧?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呢?又为什么来上海了呢?

有太多疑问盘旋在关洁心里,可她想破脑袋都没法探究出一二。

睡到下半夜,关洁接到朱真打来的语音通话。

关洁还未及出声,那头的朱真率先哭出声来。

哭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一同传入听筒,关洁睡意醒了大半。

“西西,你能不能……能不能来接我?我被杨竞文扔在马路边了。我……我找不到路,也打不到车,手机也快没电了。西西,我是不是不该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

“我再也不要跟杨竞文在一起了。”

电话里,朱真的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说到最后哭声由小变大,变成嚎啕大哭。

许是哭得太过专注、伤心,关洁那句“你现在在哪”她并没听见。

通话结束,关洁留意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六分。

换好衣服,关洁拿着钥匙手机匆匆出门。

电梯就停在六楼,关洁摁下下行键,一头钻进去。

红色数字不停跳动,最后安稳停在一楼。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关洁快步走出,一路越过大厅、半敞的玻璃门、保安亭,站在种满梧桐树的马路边打车。

夜不算深,马路上车流依旧很多,一辆接一辆的五颜六色、各种牌子的私家车一晃而过。道路两边,路灯一一隔着一定距离排列,蔓延到深黑色的天边。

光秃秃的梧桐也被晕黄灯光照得亮橙橙的。

到底是冬季,冷空气席卷过来,打在身上冻得人发抖。

关洁出门急,身上只披了件深紫长开衫,里面裹浅灰薄毛衣,下面是一条阔腿牛仔裤,膝盖处挖了一个大洞,露出小片白皙细腻的皮肤。

短发及耳,风一吹,有几根落到嘴唇多了两分凌乱。

她身上的冷清、疏离感在这夜里更甚,像缓缓飘落的黄叶,北京的深秋,还像长江中下游的梅雨季节。

关洁拦了不到五分钟就等来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外地人——中年,偏瘦,一身灰扑扑,看着很老实。

嘭——

关洁挤进后排,关上车门,抬头朝前排的司机报了朱真给的地址。

司机听到地址腼腆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说:“姑娘,我刚干一个月,路况还不熟。您说的地方,我还没走过。”

关洁听到一口塑料□□,脑子嗡了一下,问:“会用导航吗?”

男人从兜里窘迫翻出一只破旧、边角磨褪色的翻盖手机摊给关洁看。

关洁秒悟,主动说:“我给你指路。”

途中,关洁怕朱真一个人出什么事,一边给司机指路一边给朱真发短信稳定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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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关洁在郊外一森林公园找到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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