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半香(31)

作者:柳忆之

他没有坐在她身旁,而是走去了钢琴前。

他身上这件衬衣已经有了褶皱,臂弯处还有黑色的污痕,额前发软软搭在眼前,鼻梁挺直,下颚精致。

南栀想起在琴房见到他的时候,那时他衣着考究,头发全部梳起,优雅贵气。

可是那微微低头的模样,笑起来的神情,微弯的眼眸,与现在通通都一模一样。他不会因衣着考究而变得高高在上,亦不会因衣衫褴褛而显得拘谨无措。

她想到这里,低头喝一口牛奶,松月泊正巧看过来,错过她的视线。

这个时候,他不想弹世界名曲,指尖触上黑白琴键,随心游走,正在一旁擦拭白瓷杯的老板动作一停,抬头看过来,正在喝咖啡看报纸的客人也纷纷抬起头,他们小声问这支曲子的名字,可是无人知晓。

南栀也看着他,松月泊弹下最后一个音,转过头,与南栀相视而笑。

咖啡厅变成了音乐厅,老板摘下围裙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倚在柜台旁凝神细听。客人舍不得离去,续甜品、续饮品,只为多留一会儿。

他弹了一上午,老板付双倍报酬,恳请他留下,松月泊婉拒,感谢他给予的机会。

他们终于有钱吃饭,也可以买回程的船票,但是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

前方有一家服装店,松月泊走过去,他买一件格子衬衣,又给南栀挑一件蕾丝旗袍。

——南栀身上的上衣不知在何处被勾了一个洞。

两人穿戴一新走出来,路人都要叹一句登对。

路边的美食摊子诱惑他们走过去,南栀点一碗桂花藕粉,松月泊点一盆海鲜粥。

饿得太久,两人吃的分毫不剩。

饭后消食,不知不觉走到码头,松月泊买了两张傍晚的船票,第二日清晨到安南。

在龙泉的时光只剩几个钟头,南栀忽而有些依依不舍。

她跟松月泊走去了附近公园,这里有一些小朋友在玩闹,旁边有人在给他们照相。

这两日就像是做梦一般,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又愿意一直梦下去。

.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黄色,他们在这时登上回程的渡船。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船上居然在举行舞会。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留声机放着音乐,男男女女在舞池里翩然而舞。

他们来的刚刚好,舞会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热闹又喧闹。

松月泊忽然问道:“跳过舞吗?”

南栀笑答:“没有。”

“手给我。”

南栀没有拒绝,抬起手,他握住,随后拉起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轻轻揽住她的腰。

他走一步,南栀跟一步,却次次踩到他的脚,旁边已有人在发笑。

南栀无奈的弯弯唇,下一秒踢掉鞋,赤脚踩在地面上。

人群开始喧嚣。

舞池里的女郎穿着美丽的礼服,绚丽的高跟鞋,唯有南栀光脚踏在地板上。

可是她自在又从容,一点也不自惭形秽。

有人拍下了这一幕,清雅的公子揽着短发的女郎,女郎光着脚,轻盈的立在地板上。后来这张照片出现在彩色的报纸上,不少人写信给报社询问照片背后的故事。社长辗转联系到已经年迈的摄影师,希望他说一说照片上的这一对男女。

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幕。

他说,那像是一对恋人,般配的很,男子看起来清俊儒雅,女子看起来柔软清冷,女子不善舞,可是她踮起脚,尽力跟上男子步伐,像音乐盒上的精灵。但是他不记得两人何时来,亦不记得他们何时离去。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他会觉得,这是他的幻觉。

社长没有追寻到想要的结果,自顾自呢喃:“也不知这一对男女最后有没有一直在一起?”

紧接着又摇摇头:“难说难说,这样的乱世,谁还幼稚的期盼天长地久?”

老人沉吟了一下,慢悠悠说道:“应该是有的吧!”

“您知道?”

“我猜的。”

“那可说不准!”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

舞会在继续,南栀提着鞋,跟松月泊悄悄走出来。

松月泊下意识想为她披外套,却陡然惊觉外套已丢。

南栀一回想,是丢在了龙泉那间服装店里。

松月泊并不在意,他站在南栀身侧替她挡风,与她一同回到船舱里。

他住她对面,与她互道晚安。

昨日的星空下,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今日星空下,他们已入船舱。

她无意登上渡船,他义无反顾攀上渡船。

这趟狼狈且阴差阳错的旅程,终究是变为了一场阴差阳错的罗曼蒂克。

第18章 琉璃光 偷偷看

船停靠岸时,两人一前一后走下舷梯,岸边的柳树下原先歇着一些卖货郎,如今多了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士,她撑着伞坐在板凳上,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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