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半香(78)

作者:柳忆之

沧海变桑田,桑田成沧海,沙砾是珍珠的前身,或许亦是珍珠的后尘。

所以姑娘啊,永远不要看轻自己,沙砾亦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的眼泪濡湿了松月泊后背,终于让他察觉。

“下雨了吗?”他抬头望天,却只见到满天星月。

车轮停下,他转回身。

南栀不想让他看见狼狈的自己,紧紧拥抱他,脸埋进他怀里。

松月泊愣了下,回抱住她,轻声问:“怎么啦?”

那种委屈感再也抑制不住,她放声哭泣,断断续续的说着事情经过,眼泪都落进他怀里。

松月泊轻拍着她,一时有些无措,他明白,她很委屈,她在发泄。

他不再问了,依然轻拍她后背,听她肆无忌惮地哭泣,耐心听她诉说委屈。

满月星光不说话,风也不说话。

它们都注视着相拥的两人,星光洒下柔软的光辉,夜风轻柔穿过她的发。它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她记得十四岁的夜晚,她自卑敏感,那时候,满山的栀子花安慰她,山风也来安慰她。她的启蒙老师是大自然,她的小学初中老师都是大自然。

她从山里来,带着栀子花的倔强与坚韧走到安南大学。

她还记得那个誓言:我要永不自卑!

她抬起脸,柔软的唇落在她脸上,落在她脸颊上。

松月泊低头吻她,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

她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松月泊抬手擦去,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住她双唇,温柔又坚定。

夕月东出,我在你怀。

城东的居民慢慢发觉,新开的那家花店倒闭了。

花店倒闭了,意料之中,因为花店从始至终只为一人开。

月斋的招牌没有了,没有关系,栀子花还在继续开,它在向路人诉说一场罗曼蒂克。

兵荒马乱下的罗曼蒂克。

第45章 生辰 今生总是,见一面,少一面

庐阳的气温降了一点, 后山的银杏叶染成金黄,街上的行人都套了一件单衫衣,夏日气息已经淡淡远离。

南栀买了一块布, 动手缝了一件薄外衫,在袖口与领口处绣了一朵栀子花。这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南家父母很重视兄妹俩每一年的生辰,他们以为, 每平平安安的度过一年, 都是来自上天莫大的恩赐。南栀听南音说过, 每逢到了两兄妹生辰, 父母都会早早的起来煮红鸡蛋,亲手擀一碗长寿面, 再去寺院里请一炷香, 求一个平安符, 回来替他们换上新衣服,到了傍晚让他们拎着一个小灯笼走去河边许愿,感谢先祖庇佑。

生日换新衣,在月下提着小灯笼沿河漫步是南家特有的传统。

兄妹俩的父亲是一位手艺人, 在太平岁月里,他能够庇佑全家人吃饱穿暖, 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恬然自乐。他会打家具, 雕木花, 每年做的灯笼都不一样, 但都能惊艳邻里老少。有时是四面蝴蝶, 有时是六面桃花,更有一次,是一整盏栀子花灯。南音说, 专程有城里人去父亲那里订灯笼,父亲没答应。他说,灯笼是要传递福气的,我的福气要传给我的儿女,给了别人,我的儿女就不够了。

所以他把福气都给了自己的儿女,在那场近乎人食人的饥荒里,他长眠,南音南栀生还。

那一盏盏花灯,早就在动荡的岁月里流失,永远成为了记忆。

南音还留着父亲的刻刀,在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里,他带着幼小的妹妹艰难求生,每逢走投无路之际,他都会摸一摸这把刻刀,然后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好好活下去。

南栀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是来自南音的言语。

南音告诉她:“有一回你生病,附近的郎中都说救不活了,母亲已经哭晕过去,他不信,一个人抱着你跑到南京,回来时你已经活蹦乱跳,身上穿着一件新衣裳。而他风尘仆仆,母亲差点没认出来。”

南栀笑,南音也笑,他又说:“他是个很好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所拥有的一些品质,都直接来自他的影响。”

可惜南栀对于他的记忆少之又少,她隐约记得一双宽厚温暖的手,还有那一声声“小南栀”。她不记得父亲的容颜,也不记得他做过的花灯,更不知道在那个女子低如尘埃的时代,她的父亲视她如耀眼明珠。

她问:“那母亲呢?”

“母亲?她跟南栀长得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神情,她喜欢给我们做衣裳做鞋子,每天都带着笑。”

他看着南栀道:“她很喜欢南栀,最后那一天,她紧紧抱着你,希望你记住她的样子,也希望你记得她的声音。她说,这辈子母女缘分太浅,下一辈子,她还要当我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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