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掬霙(65)

作者:瓐孍

“至于金妃,先前父皇迫于太后之压,权宜之下勉强立她为后,而今此一时彼一时,太后已对花妃改观,这金妃已然失宠,立即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其贬了下去,皆大欢喜。”

听他源源不断的说来,我在心里念了句佛,委实替那金妃惋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彼时的她是何等凄苦无助,果然一般宫中第一个当上皇后的女人都是炮灰。

“你父皇倒是英明,那花妃见他赤诚相待,可有放下大仇同你父皇冰释前嫌”比他父皇更英明的我,深以为此事绝无可能,什么仇都能放下,唯独杀父之仇万万不能。

果不其然,桑宸摇头道:“没有,她念兹在兹的从来只有她一家的血海深仇,只是唯恐父皇防备周全,一旦失策便山穷水尽了,遂佯装识大体不在乎的模样,要先取得父皇信任,才伺机而动,故此,她深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月余无所动静,父皇还不肯亏待了她,着实操办立后大典,要让她坐上以国之母之位。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不肯,直说自己无此福分。”

我了然道:“只怕你父皇便是让彼时的她迷了心窍,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了罢。”

第17章 亡国前夕

桑宸意味深长的觑我一眼:“不错,我父皇贵为天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花妃虽然貌美,可再美的皮相也不能令人舍生忘死。偏偏花妃与众不同的不止皮相,心相同样与众不同。旁的妃嫔对那个位置都是趋之若鹜,梦寐以求,挤破了头都是攀上枝头变凤凰,偏生花妃漠然视之,试问天下哪个女人能够如她那般,面对凤位不屑一顾父皇深知,花妃所以推辞,只因恨意未消,仍念着往昔之仇。”

“父皇那时年少轻狂,总觉自己魅力甫边,天下间的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偏偏花妃是个例外。而他这个人,傲骨嶙峋,自命不凡,越得不到的越想据为己有。花妃便是唯一一个他得不到却又一门心思要据为己有的女人,便是在追求的这个过程中,他才中毒愈深,终至无药可治。”

我不以为意,对他将阿霋娘亲看做剧毒这桩事颇有微词,但仔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样,无话可说,不耐道:“你叽里咕噜啰啰嗦嗦的说了这许多,怎么还没轮到阿霋”

“快了,不必心急。”桑宸朝我古怪一瞥:“自花妃重新站在人前,父皇便再未宠幸过旁的妃嫔,事事百依百顺,软磨硬泡,终有一日,御医探花妃喜脉,竟怀上了龙种,心花怒放,花妃也松了口,答应做他的皇后,可就在当夜,她趁父皇鼾睡之际抽出匕首便往他胸前就是一刀,跟着夤夜潜逃出宫,再无踪迹。她入宫以来,日日都在筹谋,做了万全准备,而父皇又因大喜过望全无防范,以至花妃偷袭成功,逃跑也成功。”

“啊这……”我瞠目结舌:“花妃娘娘腹中怀的这个龙种便是阿霋还有,偌大的皇宫,守得如铜墙铁壁也似,由得人说进就进说出就出说走就走”

“反正她是逃了,父皇虽受重伤,幸亏花妃手劲不足,凶器据心口尚有半寸,总算捡回一条老命。他曾下令追捕,以无果告终。”桑宸扶额:“这真是一段孽缘,暂时也就告一段落了。直至十六年后,父皇御驾亲征,攻破西樊国边境十城,入城巡视时望见路边一个布衣少年,眉目神似花妃,依稀也有几分我的影子,这便是年仅十六岁的阿霋。父皇将他擒回营中,一番询问,才知这是自己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儿子。阿霋领着父皇回到住处,重逢了阔别已久的花妃,班师回朝时也将她母子俩接回皇宫。”

他眺望远方流云,轻声细语的道:“可花妃始终难以忘怀昔日血仇,当晚便服毒自尽,了却了此生,说是誓死不与杀父仇人苟且,真是贞烈。”

我疑窦再起:“倘若放在十六年前,花妃此举倒是可嘉可赞,但眼下连杀父仇人的儿子都生了,又何苦这样依我说她既杀过你父皇一回,那么此仇便做一笔勾销了,没杀成只能说是你父皇命大。最重要的是,她既将仇人之子抚养成人,过往一切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该烟消云散了才是。 ”

桑宸十分赞同:“你说得很有道理,可能花妃终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身死之后,父皇将其厚葬,本想好好优待阿霋,补偿他们娘俩这些年所受的颠沛流离之苦,可偏生那段时日兵连祸结,他不得不再度御驾亲征,只得将阿霋留于东宫,命人好生照料。阿霋从小生在乡下,花妃从未与他透露他的真实身份,过惯贫困潦倒的日子,一时不能适应宫中的锦衣玉食,更不能适应宫中的繁文缛节、条律规矩,公公带着他游览御花园,不经意走散迷路,一路迷进了贵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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