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20)

作者:林格啾

两条辫子也跟主人一起、委委屈屈地垂下来。

“怎么了?”

这回却换解凛不解:“干嘛站着?坐啊,你想吃什么,等会儿帮你点。”

他说完又去洗澡。

每天固定一早一晚洗两回

不想等他都换了身运动服、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迟雪还站在那,很无措的样子。

解凛擦着擦着头发,动作倒逐渐慢了下来。

又稀奇地一挑眉。

“我惹你了?”

他问迟雪。

迟雪说:“要不、我,把东西全放回去?”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他忽然失笑。

也许是在家里不比在学校。

只一个笑容罢了。他好像突然又从高傲不可一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解凛,变成一个可靠近的人。

迟雪莫名所以、满脸疑惑。可看着他笑,又忍不住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笑自己。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我第一次来同学家做客,”最后只能小声又小声地解释,“不知道、有些东西可能不能动,只是想顺手收拾一下。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那,我把它们放回去可以吗?”

“不用。”

他摆手。

定定看她一眼,

忽然又走过来,径直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

她闻到沐浴露淡淡的橘子香气。

刹那拉近的距离,依旧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失神地看着他:右手撑脸,有一页没一页地翻动她刚誊抄的笔记。

——脸好小。

——手也好白。

她不说话,脑子里的思绪却漫无边际。

甚至不忘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与他相比、明显短很多的手指,不够落利分明的指节。

颇有种丑小鸭见白天鹅的复杂心情。

“想什么呢。”

解凛却又抬起头来。

拍拍旁边椅子,示意她坐。

“我也没骂你,就是觉得没必要麻烦你。迟雪。”

他说:“你怎么就这么怕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

第一天去解凛家。

迟雪紧张、害怕、在不知所措中被他招待着吃完了一顿大餐。

第五天去,解凛还是没有早早起床,但是已交给了她能开门的芯片卡。

于是她悄然上楼。

却发现这次茶几上摊的,已从不知名的各类杂志,换作了她昨天写给他的笔记和试题。

解凛的字很漂亮,贴着她的字写“解”、“因为”、“所以”。

语文题答得乱七八糟。

英语单词字母对调。

唯有数学,竟然答得八九不离十。

她啧啧称奇。

……

再后来,到第不知道多少天去。

她已习惯了解凛起不来床的坏习惯。

然而那天例外,他竟难得起了个大早。

又解释说是因为昨天那个题想到半夜没有想出答案,“每次想做的事做不到就会很烦”,所以“干脆跳过那个题往下做,最后不知不觉做了半本练习册”——一回过神来,天都亮了。

迟雪闻言忍俊不禁。

又一本正经接过练习册,就地批改起来。

——模样的确像极了个认真本分的小老师。

于是从此之后,便在他那得了个奇怪的“外号”。

小老师,这个题怎么做。

小老师,锅糊了。

小老师,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

“小老师,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一整天,”他说,“所以你也放个假,后天再过来吧。”

那天是大年二十七。

次日,解凛果真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寒气。

没料到第二天又突降暴雪,半夜温度骤降。他不可避免地感冒。睡得昏天黑地,等迟雪上门来,仍窝在卧室里不愿起床。

迟雪等到快要中午,最后才下定决心、决定进房间看一看。

“解凛。”

她开了门。

蹲在床边,又小心翼翼戳他肩膀,“还不起床吗?十一点了。”

解凛没反应。

她又问:“那,早饭也不吃了吗?”

“不吃。”

“你声音……感冒了吗?要不要喝药?”

“不喝。”

总之是什么都不要。

他一直背对着她。

沉默良久,又闷声道:“你先回去吧,别被传染了。”

话落。

身后很快传来门关上的“咔哒”一声。

紧接着是脚步声逐渐远去。

“……”

而他闭上眼。

又开始做那些浑浑噩噩的梦:梦里的场景不断变化,时而是年轻父母的争吵,时而是男人坠楼时惊恐的表情。他伸出去想拉却没能拉住的手。

母亲在哭叫。

白发人送黑发人。

沉默而威严的老人抱着他宣读遗嘱。

他追逐着母亲决绝而去的背影,一路追,却永远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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