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53)

作者:谢不敏

自幼被赶出家门,他便暗暗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要凭借自身所长,让家人承认他的本事,风风光光地接他回家。

他如愿所偿地回了孙家,也如愿所偿地让那些瞧不上戏子的世人认识到自己的愚蠢无知。他是人前卖笑的戏子,也是西太后亲封的朝廷命官,让世人只有瞻仰伏首的份!

可是,孙安死了,他的戏也无人可听了。

不能唱戏,他活着还能图个什么?

孙楷慢慢蹲下身,双手颤抖得厉害,确认孙安已毫无声息,他的双目突然变得血红。他红着眼抬头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全半白,咧嘴笑道:“沈钦芝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派他手底下的人谋害他的上峰!你杀了本官,他也难逃一死!”

全半白几步蹿上前,抬手就扇了他一记耳光,骂道:“杀你是我全半白一个人的事,别赖在沈大人身上!这庐州知府本该是沈大人的,是你恬不知耻地抢了过去,如今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孙楷猩红的双目里泛起丝丝冰冷而诡异的笑,叫嚣着:“要动手就痛快点!”

全半白一心以为孙楷会垂死挣扎,哪知他竟主动撞向了他的刀口。全半白愣了片刻,正欲抽出刺入孙楷腹部的匕首,孙楷却是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握着刀把的手又往里推进了几分。

全半白低骂一句:“疯子!”一脚踹开孙楷,他顺势抽出了匕首,也顾不上刀上的血渍,几步走到在地上不断翻滚的孙楷身旁。他蹲下身按住孙楷蜷成一团的身子,毫无感情地说道:“狗官,你死有余辜。我会砍下你的头,告慰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

孙楷嘴里发出几声沙哑的笑声,偏头吐出一口血水,目光怨毒地看着全半白,有气无力地道:“庐州城内,许多人想本官死,可他们不敢!只有你,替别人做了替死鬼!同样是杀人,你们这些人自以为是为民除害,不过是助纣为虐!”

全半白浑不在意地笑道:“来庐州前,我便没打算活着回去!孙楷,你滥杀无辜,残害良善,天理难容!我杀人不对,但是留你继续祸害世人,那才是助纣为虐!本想留你这条狗命多活些日子,哪知你一面约了大爷在纳乐园,一面又命手底下的那帮畜生侮辱了大奶奶!你这种人,再也不能多留一日!”

孙楷听他这番激愤之言,突然心情大好:“大奶奶……”而后又低低笑道:“呵,程家也有今日啊!本官也算有所告慰了!”

全半白再不废话,在孙楷咽气前,举起血淋淋的匕首,砍向孙楷的脖子。孙楷不躲也不闪,双目渐渐模糊,脸上流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怎么会哭呢?

戏里,他哭的是戏中人;戏外,他根本不会哭。

在被父亲无情地赶出家门,受多了他人的嘲笑欺辱后,他便不再哭了。

台上的风光无限,台下的孤独凄凉,陪在身边的也只有孙安。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最难忘的还是风光无限的北京城。

耳边又响起北京城里的童谣,那里是他的一方乐土。他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穿上他最爱的彩衣彩裤,唱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全半白看着他死前,仍挣扎着爬到孙安身边,拉着他的手唱出一句戏文,当即便皱眉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个戏疯子!”

他不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之间,孙楷血淋淋的人头已被他提在了手中。

孙楷的人头被扔到府衙门前时,守门的衙役赶紧通知了沈钦芝。沈钦芝撑伞前来,一见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果真是孙楷本人,心底沉了一沉;再看身上染上片片血渍的人取下草帽后的脸,他握了握拳,低声问道:“你真杀了他?”

全半白在雨中单膝跪下,面容冷峻,言辞从容:“陕西梁县人氏全半白,于今日午时,在纳乐园杀庐州知府孙楷和他的随从孙安,前来领罪!”

沈钦芝撑伞来到他身边,为他挡了挡头顶的雨,对身后的衙役道:“将全半白暂且收监看管!孙大人的首级,待本官前去纳乐园找回大人尸身,再一同入殓。”

有人上前给全半白的双手上了枷锁,全半白全程配合。

孙知府在纳乐园被人杀害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庐州府开庭审理的这一日,衙门前围满了百姓,有人大喊大快人心,也有人为其可惜哀叹。

全半白被人押解到公堂上,先行向沈钦芝跪地叩首,还不待沈钦芝发问,全半白便认了罪:“孙楷与孙安皆是小人所杀,小人愿承担一切后果!”

沈钦芝蹙眉打量着他的脸,不忍心发问,许久才问道:“杀害朝廷命官,你可知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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