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194)

作者:难得潇洒

万山到底手里没有兵符,不好多插言,跟着一队追下去。

追到日落,众人发现前面是悬崖。一匹马浑身大汗淋漓,孤零零站在崖边。那兵长恨恨地跺脚,大队人马乱哄哄堆在崖边,茫茫大山,哪里去找人去?

万山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如墨云。难道真是自己命中注定,与皇位无缘,与兵符无缘?眼见时间越拖越久,太后死在帐中,他出来太急,没来得及做下安排。他恐怕营中有变,于是恨恨地扯转马头,脱离了队伍,沿着山路独自往回赶着去善后。

急急转过山路,驰下一座高坡。追出来的路途不近,万山赶了一个时辰,才隐约看见大营在夜幕中的轮廓。整座大营静谧,这让万山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他又催马,突然马扬起前蹄,受惊地长嘶。

万山没防备,被甩下马背,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耳听咔的一声闷响,腰上剧痛,腿却没了知觉。

万山差点晕过去,缓了缓神,人仍爬不起来。真是腰摔断了?万山懊恼地咒骂,突然惊见前方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月光正在他背后,皎洁地洒了一肩,仿佛镶上了一圈银边。

“你……”万山逆着光,也认得出,那挺拔的身影就是他的亲子顾夕。

他追了一下午,顾夕原来就在离营不远处等着他。

万山突然心生预警,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顾夕正缓缓拔,出长剑,剑尖指着他。

“你……”万山眯着眼睛,“你要杀我?我是你师尊,是你父亲。”

顾夕脸色苍白,眸中全是水汽。他站在这里一个下午,眼看着千人队追了出去,又等到万山一人折回。是师父,是父亲,是他一生的孽债难偿。顾夕终是狠不下心,他收了剑,转身要走。

万山使劲力气也坐不起来。他恨恨地捶地,“逆子,你给我回来。你要走到哪里去?你是我万山的儿子,走到哪里去也是我的儿子。我命你回王庭去,争权夺位,为父做不到的,我命你去做。”

顾夕脚下踉跄了下。

万山狞笑,“你不是喜欢赵熙吗?等你在燕登了顶,自然有资本和她在一起了。不然你只是她的一个小宠,容貌再美,也挺不过几年便老了,到时她会再看上别的才俊。”

见顾夕继续向前走,万山狰狞地吼道,“你别以为有她庇护,如果我作证,是你杀了太后,抢了兵符,那么整个燕营都将缉捕你,还有王庭。两国的战争若因你一人所起,你看赵熙是护你还是要江山呀?”

顾夕霍地回头。

万山得意地笑,“瞧,把希望建立在别人的庇护中,是多么的可悲?总要自己强大,才能掌控命运。来吧,夕儿,为父会助你实现宏图,助你成为最强的人。到时别说赵熙,天下最好的女子,都归你享用……”

顾夕沉沉地看着在地上滚动的肮脏的家伙,枉为一代宗师,枉为人父,只要他活着,两国不知会起多少干戈。刚刚稳定的王庭,又要被权利搅弄,刚刚振兴的南华,又要被拖入战争的泥潭。

顾夕一步步走回来,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在抽痛。几步路,他却似用尽全身力气。

万山看着顾夕回来,鹰目愈加锐利。他狂热地叫道,“来吧,父亲助你实现宏图……”

顾夕停在他面前,发颤的手紧紧握着宝剑,用力之大,手心都硌破,血滴滴答答从指间滴落。万山看着那淬血的宝剑,剑尖锋利,在眼前缓缓放大。

“夕儿……”万山唤了一声,便被剑气划过喉管,他瞪大眼睛,凝滞。

顾夕的剑气,纯净包容,一如他的人,平和从容。在山上时,所有人都说顾夕可不像万山的弟子。两人的武功虽同出一路,但内里的气韵却完全不同。万山知道,这是因为他心底装了太多恨,而顾夕却长在爱和善意里。

万山被这剑气划开喉咙,甚至没体会到有多么痛苦,只感觉到一凉,就再吸不进气,肺里开始缩紧。

他怔怔地望向顾夕。顾夕眼中全是泪,眸光却无比坚定。他单膝跪下,“王爷……”

不叫尊者,这是要断了师徒情义?万山嗬嗬冷笑,他已经说不出话,只伸出手指了指顾夕又指了指自己。血脉相连,你断不掉的。

顾夕轻轻摇头,“王爷说是就是了?你能如此笃定?”

万山忽地睁大眼睛。是啊。山峥美貌,垂涎她的人定也不少。顾夕真是他的儿子?还是山峥自己也不确定?万山被这样的设想吓住了,他嗬嗬地叫着,却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

喉咙处的血汩汩奔流,人越来越痛苦,指节因用力而僵硬成爪状,面目扭曲几近狰狞。不甘心。万里河山,一生报负,就随着这最后一丝气息,缓缓消散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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