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16)

作者:灿澈

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里,温柔地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层金边,把他的发丝都照得发亮。

说实话,池鱼觉得青涩挂的闻衍和成熟挂的闻衍好像完全是两个风格,虽然都很沉闷,但她好像能从此时坐在书桌边画函数图象的闻衍身上看到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而现在已经成为领域内最年轻有为的教授的闻衍更加稳重自如。

这样的少年气是她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

她能从他那身纯白的校服衬衫看出他的一丝不苟,能从他严谨地扣好所有扣子的领口看出他的凛然,能从他鼻梁上的眼镜看出他的严谨。

少年正在奋笔疾书,完全没听见妈妈喊他吃饭的声音,漂亮的手指依然握着水笔,在草稿纸上一遍遍演算那道很难的压轴大题。

闻衍压根没注意到窗外还有个人,似乎演算时碰到了什么问题,皱着眉头拿起演算纸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自己的步骤,边检查时还边推了推眼镜。

穿着围裙的阿姨大步进来,原本已经准备跟闻衍打个招呼的池鱼立刻重新猫下腰。

阿姨看见孩子还在认真写作业,也不好打扰他,就站在房门边敲敲门:“闻衍啊,吃饭,先吃饭再写。”

少年敷衍地应了一句“来了”,身形却未见挪动半分。

他的声音也像池鱼记忆中的那样,应该是遗传了他的妈妈,但在阿姨那种声音的基础上柔和了很多,变声前还有些尖锐,但变声之后就变成了磁性的中音。

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嗓音愈发低沉,现在已经是很好听的低音。

“那我先去给你盛一碗汤出来啊,你赶紧,别等下饭菜凉了。”

“知道了。”

等到阿姨转身出去,池鱼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站直,这回大胆地敲了敲闻衍面前的窗户。

梦里的少年自然没看见已经站在他面前的池鱼,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算完手头上的这道题之后,他放下笔,起身准备出去吃饭,转身前还不忘往窗外远远地看了一眼。

一天中最后的阳光落在少年的侧脸上,一半明媚,一半昏暗。

阳光下的少年总是分温柔。

直到现在,池鱼还清楚地记得闻衍当初顶着烈日来给她送冰镇可乐的画面。

那时正放暑假,身边的小孩们都有冰棍吃,她就惦记那口冰镇碳酸饮料,就使唤正好出门来扔垃圾的闻衍去帮她买。

那天室外温度少说三十五有余,她以为他肯定不会答应,烦闷地坐在树荫下,眯眼扇着外婆的蒲扇。

半晌,她突然被脸上的冰凉激得差点从躺椅上跳起来,睁眼就看见面前站着闻衍。

他满头大汗,白净的T恤早就被汗浸湿,弯腰把可乐递给她的时候还在笑:“算我请你的。”

池鱼沉浸在重重回忆里,一下子忘记自己还在做梦的事情,看到书桌前的闻衍扭头就走,以为他故意忽视他的存在,不满地敲了敲他的窗户。

“闻衍你别走呀!”

*

站在床边的闻衍顿住了。

他说不上来自己刚刚听到她喃喃地念着“闻衍你别走呀”时是什么心情。

他自认为多年在国外学习的经历勉强能增强他的表达能力,但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除了知道自己心跳得很快之外,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池鱼在做梦,但并不知晓她梦境的具体内容,也猜不到她为什么要在梦里不让他走。

但他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因为她的这句话霎时心跳加速。

这么多年下来始终被他隐藏得很好的情绪,现在被她轻飘飘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她这会儿醒着,他会很认真地告诉她,他不会走的,就算她赶他走,他也一定会赖在她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他还会告诉她,其实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

以前或许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不知道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他希望在她身边看到其他男人,不想她对着其他男人巧笑嫣然,不想那些男人碰她甚至亲她。

他过了好久才知道那股酸溜溜的情绪叫“吃醋”,但是他那时什么名分都没有,顶多能和她攀上“幼时玩伴”的关系,他没有资格让那些人滚开。

现在,他是她的丈夫,虽然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他,但他是实打实地喜欢她。

这场婚事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惊喜,他珍惜都来不及,恨不得把“闻衍的妻子是池鱼”这件事昭告天下。

所以闻衍现在很开心,顾不上自己还在难受了,笑着小心翼翼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盯着她的睡颜,借着窗外的月光,尽可能轻地抚过她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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