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53)
“是……是的。”弄臣匍匐在地上,“您曾去过陛下的寝殿,那里有一面墙,专门用于展示陛下的战利品。那奥东的老家伙太过冥顽不灵,把白鸽城堡里大半值钱的东西都砸碎、焚毁了,所以……宰相阁下就亲手把那老东西的头骨打磨成酒盏,送给陛下作为收藏品……
“那,那是陛下最喜欢的藏品之一,能够用那酒盏喝上一杯葡萄酒,是多少贵族求而不得的荣誉,听说那叫做哈桑的侍臣……”
说到这里,弄臣忽然止住了话头。
死亡骑士如今这样受宠,居然不知道头骨酒杯?
弄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要观察一下死亡骑士的反应,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黑色的影子却冷静得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你若是要和一个侍童吃醋,那么我现在就要把你抱回屋子里,让你无法参加今天的清剿运动。”
正当弄臣急得满头是汗,不知怎么就惹怒了死亡骑士时,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这是个身穿黑色金丝绒礼服,肩系墨蓝色披风的俊美男人。若是弄臣不曾看到男人身后那个代表恶魔的尾巴,他一定会以为这个人是新晋的贵族。
“萨波尔阁下……”
看到这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弄臣总算从之前听信的宫廷秘闻里回忆出了男人的名字。
“魔鬼萨波尔”看向弄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瞳仁里一片冰冷:“滚。”
弄臣如蒙大赦,拽着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新人,手脚并用地把自己团成球,飞快地、圆润地离开。
确定听不见那恼人的脚步声后,索帝里亚这才把尤利斯头上的兜帽摘下来。
在那小丑提及“奥东国王的头骨”时,他就发现了尤利斯在不可遏止地颤抖。而现在,头顶着这让他也觉得燥热的灼日,尤利斯的指尖却凉得像冰。
“如果你想发泄,就靠在我的肩膀上大哭一场吧。”
索帝里亚把尤利斯抱在怀里,揉着他柔软垂顺的红发。尤利斯的下巴垫在他的肩窝,有些疼,却不如胸腔里那颗鲜少跳动的心脏疼。
凯尔对尤利斯处置丽萨的方式十分满意,这从国王越来越热络的目光中就能看出。
这几天的相处,虽然尤利斯是以名义上的“近卫”一直跟随在凯尔身边,但无论是观看斗兽比赛,还是用餐,尤利斯都被凯尔叫到身旁坐着。
凯尔甚至邀请尤利斯与他一同洗澡。
当然,索帝里亚在恶魔塔托尔的怒火把大理石地面熔成岩浆前,主动替他的“情人”拒绝了国王陛下的突发奇想。
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至少在获取国王信任这件事上。
但与凯尔日夜为伍,同时也意味着与鲜血和死亡的朝夕相处。
尤利斯已经很久没向他露出笑容了。那双黑眼睛里的光彩也越发暗淡。
但这些都是尤利斯必须承受的,索帝里亚不会去干涉。
如何照顾一只在迷途不知返的白鸽?
为他提供遮风避雨的屋篷,为他梳理细腻柔软的羽毛。为他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静静等待着白鸽卸下心房。
或许他最终会主动跳进饲养人的手掌。
但不能折断他的翅膀。
所以此前,索帝里亚一直竭力隐瞒菲诺国王的下场。
可这残酷的真相却从一个涂脂抹粉的小丑嘴里说出。
他能听见尤利斯急促的抽气,也能听到尤利斯用力咬牙发出的咯咯声,就在索帝里亚以为尤利斯终于要把近日来积压的情绪爆发出来时,他的小王子却推开他,哑声笑了起来:
“头骨酒杯……我早该猜到,凯尔不可能会那么简单地放过父亲。”
尤利斯抬起头,索帝里亚眼睛里的怜惜刺痛了他。
“你告诉我父亲的尸体与战死的骑士被魔鬼付之一炬,这对于凯尔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折磨,可我却偏偏愿意相信这个谎话。”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我本不该喝那杯酒……父亲从来不许我喝酒,可偏偏在我拿起剑的那天,他用我从没听过的语气、用如此生硬的表情邀请我共饮。”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
早该想到父亲不可能那么轻易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早该想到那杯葡萄酒可能被动过手脚,可他却轻信了自己的判断,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奥东沦陷的时候,他只能在逃亡的路上懦弱地流着眼泪。
——这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
父亲以生命保护他,而今索帝里亚也要用谎言来保护他。
他们将他当成了雏鸟无微不至地呵护,可正是这样的照顾,让尤利斯忽然害怕地喘不过气。
“或许,我本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尤利斯笑着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