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76)

作者:魏事

朱香溢出青雾缭绕,漫了满殿光景,一道芝兰身影静跪于正中蒲团上,执木鱼槌而敲,手悬珠而抚,着白裟青披,瘦而形,脸白似失血,眉清目淡泊。

殿外有脚步声依稀近来,一颀长男子步进殿中,立于那身影后。渺渺梵香中,只见男子着白衫黑甲,眼深眉冷却染尘迹,似才纵马匆匆至。

男子声音低沉醇厚,“若相大师?”

木鱼槌声乱了一瞬,停了下来。

“确也。”若相眉目微敛,“培公子此次前来,可是需焚香礼佛?”

男子久不语。

“大师本为翰林出身,正二品文较之子,若少时入仕,此番定是已得朝中陛下重用了吧。”环目四下望了望,又道,“如今屈于这一隅庙堂,可曾后悔?”

若相抬眸静视于男子,“若悔便不生相,便不成道,不成道亦不悔,只道人世之事,非人世可尽。”

这番话落,二人又不语。

男子转身欲离,若相犹豫而问:“公子此去前路为何?”

男子脚步一顿,答:“随靖夫征蛮夷。”

若相微怔,却道:“公子不焚一支香再走吗?”

男子停稍许,道:“若平安归,大师再为嵘焚一支香罢。”

……

男子走后,若相掩袖闷咳二声,再抬首时,唇下竟渗了血丝,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外的方向,久久不动。

白灯灯灭,殿内雪纱飘飞,一幕荒凉景,可望不可触,她抚上心口,沉如实物重压。

怪哉!

一只手抓住她的,“公主。”

声音里含了疑虑。

她没挣开,顺势拉着他出殿。

清气吸入鼻中,这才好转许多,转身看了看,她目色沉冷下来,“方才怕是入了谁的障了。”

他眉梢一动,向来时路上望去。

小僧童跟在一人身后,正从那缓缓而来。

那人方额宽脸,横眉怒目,须发皆无,颅顶点十六道戒疤,着黄裟,项间挂一串巨大佛珠,色泽敛纯,只一眼便知不是凡物。

那人走至近前,见得二人,眉头挑了挑,疑道:“奇怪,竟都只差一步……”

话语轻不可闻,却被两人实实在在听入耳中,便知这人压根没想隐藏。

小僧童在一旁笑着替双方引见,“二位施主,这位便是生相大师。”

他眸色微闪。

生相,珍稀级堪舆师。

亦是下了邀贴请夜息来此造梦的人。

珍稀造梦者与珍稀堪舆师……

手指下意识紧拢,指节尖韧得发白。

她不耐地抽出自己的手,上前一步拱手道:“乌国夜息,见过前辈。”

生相手中浮沉不咸不淡地托住她,“公主客气了,远道而来,不甚荣幸。”

他默声行了一礼。

生相一脸意味深长地受了。

他站回她身后,不发一语。

“前辈,此地是有何特殊不成?”

生相看向她,“此话怎讲?”

她面无表情道出先前所见之景。

听完,生相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殿内,“你二人竟都看到了,莫非……”

她正欲听他说下去,生相却止了话语,朝她道:“公主这是与若相有缘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故事终于来了,如果说,谢薜篇是我最喜欢的故事,那么若相篇,是我写完之后心里难受的一篇故事,因为我所想表达之物,所欲释怀之事,皆借这篇故事完全说出来了。

第31章 杜蘅篇:金玉书(二)

京城有杜培二家,皆世代供职于翰林院,享清流正名,然这两家真正荣升时,得从《大远成典》编撰一事说起。

上德初年,帝召翰林院大小官员主持修撰一部攘括百家之学的文献集,编撰队伍从一开始的数百人增至后期大典初成时的三千余人,这部文献集,倾尽百官心血,历时十年终大成。成后帝甚悦,封赏翰林院全体大小官员无数,其中地位最高的一路升至正二品文较,共有两人,即《大远成典》主编,杜元,培玉。

说来也巧,杜元与培玉不仅同年举进士,更是一同被点了翰林,再往上追溯,祖家都在白鹤书院。

种种巧合下来,二人自是相交甚深,朝堂之中,你来我往,皆互有照拂扶持之力。

两人虽不是同年成亲,却于同一日诞下麟儿,杜家儿为杜蘅,培家儿为培嵘。

京城中人凡知此事者,无不津津乐道,极是羡也。那培杜二家子,不仅身世大同,又皆生于书香辞海隽隽贵气中,以至那些年京城中广为流传这么一句话,“杜家若相,培家少嵘,姚黄并蒂,金玉书也,前程道道,尽铺赤锦处。”

其中若相是杜蘅的小字,因相较于其名,他的小字更为人所知,故有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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