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18)

作者:星河蜉蝣

每一张画上都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动作,只有那张脸,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黎茵瞳很清楚,画里的面孔不是自己,和她的原生脸三分像,即使微调过后,也只有六分像。

可气质却迥然不同。

但她没有多嘴去问的资格。

黎茵瞳望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花园外的大门。

那个女人还撑伞站在原地,隔得很远,只能看到她的伞边,看不清她的身形。

那样单薄得一个人,在这样浓烈的风雨里,几乎要被这雨夜吞噬了。

“多久了?”谢斯止脸色苍白,好像生病了一样。

“一个小时半。”黎茵瞳连忙说。

她坐得腰痛,趁他停下笔,直起身舒展了一下。

“不是问你。”

身后的保镖看了眼腕表:“三个小时了。”

他神情平静,起身走到窗边。

透过雨幕,许鸢的身影隐匿在了黑夜里。

她的倔强一如从前,只不过从前是倔强着要离开他,而现在,则是倔强着不肯离去。

谢斯止摘下腕上的沉香珠。

珠子盘久了,几年前开裂了一回,露出了中空的内里。

他没有换新的珠子,而是请手工艺人用木料塞填满修复。

看似光滑,与完美的无异,但只有主人知道,它曾经缺失了一块。

临近窗边,潮意与寒意沿着房屋的外墙,一点点渗透进来。

远处,许鸢忽然倒在了雨中。

谢斯止盘珠子的手一顿,而后啪嗒一声,系着沉香珠的线绳,在他手中断掉了。

……

临近午夜,林哲打电话发消息,都没有人回。

知道她现在无处可去,他开车沿着阳光南路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终于在一座洋房的门外看见了那个纤细的背影。

她几乎都被风雨吹透了。

林哲还没来得及停下车,她手中的伞就掉了,晕倒在了地上。

林哲连忙下车。

许鸢如同雪原上的冰块,潮湿冰冷,毫无生机。

在这样冷的雨夜站了三个多小时,身上早已没有一丝温度了。

林哲正要把她抱回车上,肩膀却被人推了一下。

他摔倒在背后的积水里,抬起头,一个保镖模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禁止他靠近。

而一个英俊的男人正站在保镖的伞下,望着地上昏迷的女孩。

“是你?”林哲认出了他。

尽管看起来病弱苍白,真人却比电视镜头前的气场更为强大。

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就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阴寒的压迫,好似面对的,是什么黑暗里的怪物。

林哲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斯止弯腰,抱起浑身湿透的许鸢。

他转身走进了花园,从头至尾,没有看林哲一眼。

第70章

雨夜受寒,许鸢发起了高烧。

她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与回忆。

正值春日,弗拉克斯曼学院的樱花绽放在落满微光的枝头。

许鸢脚步匆匆,才踏出荒僻的小路,就看见前方树下站着个少年。

谢斯止背抵着缀满繁花的树干,似笑非笑看着她:“在躲我?”

“才没有。”许鸢望向脚下掺了落花的泥,又去看一旁花坛里的冬青叶子,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看他。

“不是说好了,我教你射击,你教我画画。”他走近,漂亮的眼眸弯弯,“你不守信用。”

“我不是教过你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许鸢无可避免地想起上次教他画画的场景。

他的注意力不在画布上,不在画笔上,更不在那被他调得乱七八糟的颜料上。

而是盯着她。

少年的眼睛如同两丸黑水银,流光溢彩,久不挪开地凝视令她脸红。

这一细微的变化,一下就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为什么脸红?”他问。

“你好好学,不要总是看着我。”

“人长眼睛,不就是为了欣赏美好的事物吗?”

何止想要欣赏。

少女白净的后脖颈上细微的绒毛,眼眸低垂时仍卷翘的眼睫,还有樱花瓣一样柔软湿润的唇,她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没有在外人面前的疏离,也没有在谢盈朝面前强装的从容,乖软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与她和解订下的条约,他几乎想要在这日暮笼罩的教室里,把她整个剥干净,一寸寸地亲吻,吻到敏感处,听她发出难以控制的呻.吟。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直白了,把内心所想一点不落地展现出来,许鸢忽然坐不住了。

她推开椅子,想离开教室,却被谢斯止堵在了墙角。

“我的画还没画完,不许走。”

“你根本就没有想要认真画画。”

只是想要看她窘迫的模样而已。

“怎么会?”他唇边露出了天真的笑,“我本来就不擅长画画,画布用起来不顺手,也很难画出好看的画来吧?”

许鸢被他贴得很近,无处可退了,她小声说:“你用的画布,是现在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乱讲。”谢斯止呼吸抵在她的鼻尖,“明明就有更好的画布,只是不肯给我用,作为老师,也太小气了。”

许鸢的脸越发滚烫了:“哪里有什么更好的画布啊?”

谢斯止没有说话,他眉眼垂着,指尖抚上许鸢的手腕,沿着她冰冷的手臂一点点向上,肩膀、脖颈,锁骨,将她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肌肤都触碰了一遍。

许鸢一下子明白了他口中画布的含义,眼神既羞又怒:“你……”

她想骂他,但她脑袋里根本没有骂人的词汇,只能眼睛通红地瞪着他:“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条约了吗?”

谢斯止指尖离开,很无辜地笑:“我没做什么呀。”

从那以后,许鸢再也不和谢斯止上同一节油画课了。

她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每天慢吞吞地潜伏在草丛里,警惕着他要去上哪节油画课,而后做出判断,努力和他避开。

此刻,谢斯止又把她堵住了。

春日的樱花洋洋洒洒,飘在他柔软的黑发尾梢。

他插兜站着,脊背挺拔,不言不语,身上有种浓烈到刺眼的少年气。

这一次,他没有说些让她脸红的话,只是笑着问她:“如果将来,换我和你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这样问,许鸢怔了一瞬,雪白的脸颊又泛起红晕。

多年后,许鸢偶尔会想起那段时光。

每天的心情都会因他变得不同,情绪也因他而起伏不定。

说不清是好是坏,许鸢只知道,没有谢斯止时,她温和平静,离开了谢斯止后,她冷淡疏离。

那才是原本的许鸢。

如果人生不曾发生意外,她大概会一直,以那副波澜不惊、温柔有礼的模样活下去。

只是谢斯止出现了。

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也随他,一起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

许鸢醒了。

她手背上挂着吊水。

窗外仍是黑夜,暴雨也还在倾洒。

前两晚没怎么睡觉,又在雨夜站了三个小时发起高烧,她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夜里。

房间只有她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不知被谁换过了,此刻穿的是条黑色的丝绸睡裙。

许鸢起身,拿着针水走到门口。

保镖似乎早经过授意,恭敬地问道:“许小姐,您要离开吗?”

“谢斯止……”

“昨夜就和您说过了。”保镖打断她的话,“先生不方便见您。”

许鸢想起昨晚见到的女演员,一身张扬的红裙,妆容精致,在漆深的雨夜里匆匆赶来。

不方便见她,却可以见别人。

她明白,现在的谢斯止不再是从前那个,会在她面前随意失控的少年了。

五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很多,包括一个人的心性与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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