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45)

作者:星河蜉蝣

——她要依靠谢盈朝而生。

“我有预感。”她喝掉了杯中的红酒,“那女人会再一次拖垮他。”

她与谢盈朝是同盟,金斯莱家族没有东山再起之前,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

……

“您打算去哪里?”

离开屋子后,保镖恭敬地问道。

谢盈朝拢了拢膝上的毯子,安静地思索。

沙丘上的月亮光芒黯淡,据点后的那座山在月色里投了一道黢黑的影子。

那里是金斯莱家族新建的黑牢。

无论昼夜,犯人凄惨的呜嚎声都会从石缝之间钻出来,听在耳朵里,犹如地狱恶鬼的哀嚎。

谢盈朝思索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今天,还没有去和我的弟弟打招呼。”

……

门口守着两个男人。

从窗外看去,无论哪一座建筑、哪一条街道,房顶或楼下,都是背着□□巡逻的人。

金斯莱家族的据点,犹如一座不可攻陷的堡垒,他们手上还有谢氏的人质。

许鸢难以想象,在这样严密的防守之下,要怎样将人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更无法想象,她与谢斯止的结局。

后半夜,房门打开。

听见轮椅轱辘摩擦地砖的声音,许鸢的身体无可避免地僵硬了。

保镖只将谢盈朝送到门口就离开了。

他扶着轮椅来到窗边。

借着微弱的月光,许鸢看见,他捏着一条染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许鸢靠床坐起来。

谢盈朝说:“今晚的月亮,和那夜很像。”

在许鸢眼里,月亮就是月亮,无非是圆是缺,是明亮又或黯淡,说不上像哪一晚,不像哪一晚。

但谢盈朝这样说起,她当下明白了他的所指。

那一晚,乡下的小木屋里,她像一个溺水的人被谢斯止压在身下。

也是那一晚,谢盈朝赶到,将她带回了城堡——在那个阴暗、潮冷的房间里,他几乎掐死她。

那夜,她迷糊着醒来时,他也是像这样,在窗边看月亮。

不同的是,那时,他是站着的。

背后迟迟没有动静,谢盈朝回头,只见月光里,女孩静静地看着他。

时光对于美人总是格外宽容。

一别数年,他竟没有找到一丝,她被时光雕磨的痕迹。

她清瘦却不枯槁,肌肤如雪,映着乌黑的发。

眼眸干净,漆黑的长睫卷去,轻轻垂起,叫人觉得是一片轻柔的鸟羽。

在赛诺集市刚见到他时,她是怕的。

哪怕刚刚他进门那一刻,眼睛里也满是畏惧。

只是短短片刻后,她的情绪就被收敛,恢复成了从前谢盈朝最熟悉,也最为之着迷的平静模样。

“谢先生。”许鸢开口。

她纤细地坐在月影里。

“好久不见。”

谢盈朝用深不见底的眼眸,盯住了她:“再次见到我,对你而言大概是场噩梦。”

许鸢短暂地沉默了。

她与他对视,眼眸清亮:“您要报复我吗?”

“报复?”谢盈朝咀嚼着这两个字。

轮椅轻轻朝床边滑去。

就着昏弱的光线,他视线落在许鸢肩胛骨处那干涸的红色颜料上。

花枝镇的雨夜里,谢斯止写下的“谢”字仍在。

谢静秋给她的瓶子,许鸢没有碰,任由痕迹留在那里。

其实就算把它洗掉了也没有用,在她身上,有比它要靡乱一百倍的东西。

“我该报复你什么?”

“报复你与谢斯止联手算计我?报复你对我的虚情假意?”

他的声音如一粒苍耳的种子,随风轻飘飘落进耳朵,却让她有种被倒刺勾住心脏的感觉。

“还是报复你,夜夜在我床上,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爱上了我的弟弟?”

第91章

谢盈朝的轮椅靠近。

许鸢清透的脸颊,一点点变得苍白:“待在您的身边,从来都不是我本意。”

这句话,令谢盈朝记起多年前那晚,她对他说过的话。

——她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哪怕一事无成。

——而不是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做他养在笼子里的鸟。

谢盈朝的眼眸一丝丝沉了下去,但很快,视线又落到她的肩膀。

那个“谢”字暗红、刺眼,却与他无关。

就像眼前这个女孩,明明倔强、坚韧,从前却只在他面前流露出乖顺的一面。

谢盈朝不会去问为什么背叛。

原因如何,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那只想要飞回天空的鸟,此刻,又重新落回他的手掌。

他可以将她折断翅翼,肆意地、以他喜欢的形状揉捏在掌心。

从前,因为怜惜,床事上他压抑了自己很多癖好,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

“报复是很低级的事。”

他声音很淡,“对于背叛,需要的是惩戒。”

“这一点,在你与谢斯止苟且时,就该想到。”

他拿起床头柜的小瓶子,递给许鸢:“身上的字洗掉,今晚我放过你。”

许鸢并没有因为他的“放过”而感到轻松,反而愈发寒冷了。

她抬头,凝视谢盈朝。

他眼眸漆邃,深不见底。

……

浴室里。

蒸汽朦胧。

透过雾蒙蒙的镜子,许鸢看着镜中的自己。

女孩的身体犹如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工艺品,完美无瑕。

只在腰线处有道陈年的伤疤,上面烙着一个凹凸不平的“止”字。

肩上的颜料洗去了。

与谢斯止开车穿越沙漠时,她曾问过:为什么这颜料洗不掉?

谢斯止坐在副驾驶,看着沙漠的景色,散漫道:“就是要永远留在你身上,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人。”

许鸢没有说话,谢斯止察觉出她不开心了:“就非要纠结那点字眼吗?”

“‘你是我的人’——总在心里过分赋予这些话其他含义,总认为,这是不尊重,可我只是在表达爱意。”他淡淡地说,“我从没有把你当成什么物件,你是我的人,我也可以是你的人,不是吗?”

“才不要你。”许鸢盯着路的前方,不看他。

“真无情。”谢斯止眼眸一黯,但随即又扬起一抹雀跃。

他回头,盯着她肩胛骨处的痕迹:“就算你不喜欢,它也照样存在,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

许鸢也曾担忧。

——谢斯止或许真的给她用了一些无法洗去的颜料。

以他的性格,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但今晚,当那道字迹缓缓消失,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谢斯止留下的痕迹消失了。

——说不定,他这个人也会消失在世界上。

无论好的、坏的、天真的、残忍的、阴郁的、疯癫的,会像小狗一样温柔抱住她的、又或发疯将她锁在屋子里不许她逃离的。一想到,她所认识的谢斯止,会永远地消失,不再回来,她的灵魂就像空了一块。

——麻木,沉钝,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平静只是暂时的,水面之下早晚会掀起狂涛。

许鸢清楚——谢盈朝,不会放过他们。

……

第一天夜里,谢盈朝让她洗去了肩上的颜料。

第二天夜里,他在床前的轮椅上,静坐了一夜。

被他凝视着,让许鸢有种被黑夜里的怪物纳入了私域的窒息感。

她一宿没睡。

谢盈朝卧房的墙上挂了一张她的相片。

寂静的夜里,她盯着那张相片,翻来覆去地思索,他究竟要把她怎样。

第三天夜里,谢盈朝照例来到房间,他问:“想见谢斯止吗?”

就算白天,许鸢也没有睡好。

只要闭上眼睛,浅眠的梦里就会出现无数血色的画面。

她梦见谢斯止背对她,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许鸢叫他,他没有回应,于是许鸢只能朝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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