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114)

作者:十二山君

辛念正巧扭头,远远瞧见他走来,率先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走去。

*

冷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一路无话,时易开车前往燕城即将开业的民宿,一到停车地点,辛念推门跳下车,一言不发地往里面走。里面还没有装修完毕,监工见二人回来,自认为很有眼力见儿地大声道:“哥,嫂子,你们回来了?”

辛念一瘪嘴,小声道:“你好。”

她觉得别扭,也不在里面坐着,干脆在门口晒太阳。门卫的老婆正在旁边晾衣服,辛念走过去帮忙,问道:“阿姨,前几天怎么没见到你呀?”

阿姨低头甩甩外套,一听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不大好意思地回答:“前几天跟我老公吵架了,回娘家呆了几天。”

“……”

辛念琢磨,自己没有所谓的“娘家”可以回。思索很久,她找出盛笳的联系方式。

盛笳在北京上学,从高中离开后,她们的交流只停留在线上,这次辛念好不容易回燕城一趟,自然是要抽出时间去见她的。

她没通知时易,自己坐公交车去了同桌的学校。

时易跟设计师开完会走出来,人都早已经没了影,他绕着整个民宿转了一圈,最后推开保安室的门,没好气地问:“人呢?”

“出门了,看方向,是去坐公车了。”

时易咬着牙,气乐了,“成。”

恋爱没谈到两年,就学会发脾气离家出走了。

时易看了一眼时间,扭头走回去,挥挥手,“继续开会。”

过了晚上七点,天色已暗,辛念还没有一点儿回来的迹象。

时易将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站在门口抽了半根烟,终于拨通了那边的电话。

大约过了十几秒,就在时易以为她会故意不接电话的时候,辛念闷闷的声音终于传来。

“干嘛呀?”

“你去哪儿了?”

“在外面。”

“辛念,别在这儿跟我猜谜。”

“我都在燕城生活了十几年了,难不成还能丢了?”

“行。”时易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那我报警去了。”

“你、要干什么去?”

“报警啊。”他的声音有点懒散,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将火打上,“说我女朋友失踪了。”

“……你别犯病。”

“那你告诉我你人在哪儿?”

辛念憋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盛笳,然后小声报上她的学校名。

“你跑那儿干嘛去?”

“去找朋友,我晚上不回去了。”

快速说完,辛念就要挂了电话。

“等等,不回来了是吧?”时易笑了笑,“你都告诉我学校名了,我还能让你住那儿?”

“你……别过来。”

辛念一愣,她刚才还是心软了,说实在的,在盛笳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她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她的气就消了。说出自己现在在哪里也不过是下意识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晚了。”

时易踩下油门,看了一眼车载地图,“去东门等我。”

辛念挂掉电话,盛笳替她将外套拿来,歪歪头,平淡地问:“现在终于高兴了?”

辛念抿着笑容,“那我走了?”

“嗯。”盛笳点头,“记得校门口怎么走吗?”

“记得。”辛念轻声道:“快点回家吧,整栋楼就剩下几个人了……马上过年,你总归是要回去的。”

“好。”

辛念打开门,犹豫了一下,忽然回头道:“盛笳,我刚才去医院,好像看见一个人。”

“谁?”

“就是那个姓裴的学长,就在戌安路的那家私人医院。”

盛笳一愣,然后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他大概都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去见他?”盛笳冷静地陈述道:“快走吧,你男朋友该等着急了。”

“那……再见。”辛念招招手,小跑着出去。

站在东门门口等了大约四五分钟,时易的车就开过来了。

她把双手揣在兜里,围巾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大眼睛,看见时易下车,立刻很矜持地别过头。

“还生气呢?”

时易走到她面前,轻轻低下眸。

辛念摸了一下鼻头,想起陈绍两人谈恋爱的样子,姜夏姐要生气许多天而且都见不到人,而她自己这么快就想他了,似乎有些没有面子。

“回家吧。”

时易又往前走了一步。

辛念稍微抬起眼睛,这才注意到他也戴着那条情侣围巾。

风一吹,围巾下摆的两个小动物头像轻轻贴在一起。

辛念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时易趁机握住她的手,“回家,好不好?”

她还是不说话,但是仰起头,深深看着他。

时易慢慢笑起来,俯下身,用自己的鼻尖顶在她的鼻尖上,用气声道:“辛念,你要是不想让我在校门口吻你的话,就现在跟我回家。”

辛念心跳微微加速,咬了一下嘴唇,睫毛微微颤抖,触碰在时易的脸侧,犹豫着问道:“那明天还吃涮羊肉吗?”

时易大笑,搂起她的腰,“吃,你想吃什么都行,别动不动不理我,成不成?也别没事儿夸别的男人,行不行?你男朋友这么帅?还不够你看的?”

辛念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撒娇道:“自恋狂……而且我才没有不理你,不过你今天在医院真的好坏啊……”

说罢,在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胃要发出哀嚎之前,她推开他,“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两人牵起手,时易等她上了副驾驶座,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回头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余光处,黑沉的光闪烁。

他眉心一跳,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原本温柔的神色瞬间凝固,机敏地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狮子。

辛念放下车窗,“怎么了?”

时易握着拳头,许久没有说话,盯着空荡荡的树丛,低声道:“大概是看错了,没事儿。”

第87章 相投

辛浩洋撒了谎, 补习课程的价格是三千块,剩下八百,他装进了自己的兜里。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突然有了这么多钱,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分配。站在街口,辛浩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不由自主地走入小卖部, 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成熟一些。

“有烟吗?”

店主扫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的柜子, “要哪个?”

辛浩洋沉默了一瞬, 生怕暴露自己的幼稚,立马随手一伸,“蓝色的那个,还要一个打火机。”

他付了钱,走出门, 把小盒子捏在自己的掌心, 翻来翻去地看着。

然后打开,抽出一根, 咬在嘴里, 慢吞吞地打开打火机,丝毫不娴熟地将烟头点燃。

随后,他猛吸一口, 想象中销魂的滋味半分没有尝到, 反而是低下头剧烈地咳嗽。

“我靠……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着, 心想是不是过期了, 怎么这么呛。

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膛, 辛浩洋正打算将这东西一把扔掉的时候, 扭头一瞥,见一米之外有个男人正靠在墙上贪婪地盯着他手里忽明忽灭的火光。男人个头很高,看不清脸,但身上的皮夹克已经破了洞。

大约是个刚出来行乞的流浪汉。

“……你他妈看什么啊?”

辛浩洋斥道。

男人忽然露出笑容,慢慢掀起眼皮,“小孩儿,不会抽烟也别扔,忒可惜了,给我吧。”

辛浩洋警惕地四处看看,瞧见男人手上的血块,心道这人大约很不好惹,后退两步,恶声恶气地道:“我又不认识你。”

男人笑了,将盖住眼睛和额头的头发撩起来。

辛浩洋立刻惊讶地意识到,这人竟然还长得人模狗样的。

他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往前一步,伸出脏污的手掌,“你不需要认识我,你给我两根烟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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