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23)

作者:十二山君

时易勾起食指,掀开袋子拨了拨,掀起眼皮,然后评价道:“我觉得我挺吃亏的。”

“……吃亏是福。”

辛念声音细微,劝道。

“啧。”

时易不再搭理她,看着车窗外。

辛念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有些生气,双手捧着塑料袋,偷偷抬起头,打量他的神色。

说来,时易并不是一个喜怒于色的人,他脸上总是浮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哪怕现在,辛念只能看到他的英俊的侧脸,也感受得到他凉薄的痞。

哎,到底什么意思呢?

同意了没有呢?

辛念独自懊恼了一会儿,然后实在忍不住,伸出食指和中指,揪起时易衣服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时易侧低头看她,眉骨上扬,示意她有话就说。

“时易。”辛念声音小小的,“你想好了没有呀?”

她最后那个尾音像是会拐弯似的,绕进时易的耳朵里,全身转了一遍。时易忍着莫名的酥麻,淡淡道:“你别撒娇行不行?”

辛念何其无辜,“我没有呀。”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真诚地说:“我保证,我一定会做得特别丽嘉精心,今天花一晚上来烹制,放在盒饭里,明早就给你送给你。”

时易冷笑,“你还挺贴心的。”

“……”

辛念咬着下唇,等着他接下来的发落。

正巧公车慢慢停下,时易旁边座位的孕妇慢吞吞站起身,他侧身,等到车辆重新慢慢启动,他拽着辛念的胳膊,把她拉到面前的椅子上。

辛念没有防备,“哎呀”了一声,咚地坐下来。

正要抬头,就见时易倾身而来。

他左手搭在她身后的扶手上,右手握在前座的扶手上,正好将辛念笼罩。

辛念紧张得全身紧绷,轻轻闻到时易传来的气味。

衣服上的茉莉花味,清冽极淡的烟草气,还有……辛念轻轻敛眉,想起儿时与父母爬山,站在山顶嗅到的清新空气的味道。

那是最靠近天空的味道。

她被这气味裹住,半晌都愣怔着,将黑亮的头发对着他。

辛念的头发又密又黑,发型简单清爽,一看就是老老实实按照学校的要求理的发。跟她本人一样,就连每根发丝都规规矩矩地待在该待的地方,时易撸了一把自己粗硬的短发,然后微微凑近,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开口道——

“我不吃剩饭。”

“你就得今天请客。”

“欠钱的是你,怎么你还当起爷了?”

“……”

辛念低下头,不敢离他更近,只能说:“我没地方给你做饭去,家里大人都在,我没法带你进去。”

时易直起身子,勾了勾唇,“去我那儿。”

“啊?”辛念抬起头,一脸惊诧。

“我那儿有厨房。”

“不合适吧?”

时易没吭声,唇边的似笑非笑却一直没有消失,他没回答,公车上的广播却开始报站,“五金街站到了,请您做好下沉准备。”

时易垂眸,坏心地故意揉乱她的发顶,然后道:“走吧,小厨子。”

辛念只能跟上去。她在时易身边追问:“远不远呀,我可是要在十点之前回家的。”

这话是她信口胡编的,其实家里根本没有管她几点回来。就算是凌晨还未归家,也不会有人关心催促,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在关门的时候吵醒熟睡的辛建勇。

时易在网吧前放慢脚步,听罢转身看着他,懒懒散散地用后背推开玻璃门,直到辛念小心翼翼地踏入,他才道:“我什么时候吃满意了,你再回。”

辛念气鼓鼓地垮下脸。

*

瘦猴眼睛尖,隔着很远就看见时易领着个姑娘回来,他心潮澎湃,对着柜台后的镜子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随便抓了抓三天没洗过的头,然后转过头,大声喊道:“易哥,你回来了!”

嘴上喊的是易哥,他却梗着脖子只顾往时易身后的辛念瞟。

辛念半个身子都藏在时易的后面,她扯着时易的衣服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时易回头看她。

网吧里面嘈杂,他只能看见她双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了什么,他轻轻挑起眉毛,带着一丝无奈,欠身弯下腰,侧耳倾听。

不远处的瘦猴张大了嘴。

“我靠。”他目不转睛,拍拍张明凯的肩膀,“我从来没见过易哥对哪个女的这样过。”

张明凯推了推眼镜架,没说话,但也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来。

辛念微微踮起脚尖,在时易的耳边道:“你不是说去你家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我就住这儿。”

“住这儿?那你也不早说。”

“怎么,早说你就不来了?”

辛念小声叹口气,往四周快速地看了一眼,“这人这么多,多尴尬啊。”

时易眼中闪过促狭,又把头歪了歪,与她平视,嘴角抹过一丝笑意,告诉她残酷的事实,“已经来了,你跑不掉了。”

辛念睫毛抖动,只敢盯着他俊挺的鼻梁,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悸。

她这幅神情叫时易满意,轻拍她的头发,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傻了?快走吧,我要饿死了。”

路过柜台,瘦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作出热情好客的表情,试探道:“哥,这位美女是谁啊?”

辛念一听,就红了脸,虽然知道现在的人称唤他人作“美女”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跟她实际的美丑无关,但她依旧站立不安。

瘦猴暗自惊讶,一边偷偷打量辛念,一边心道易哥竟然喜欢的是这款?

他是单细胞生物,时易的目光随意划过他,就知道他脑子里琢磨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敲柜台台面,时易冷道:“你最近很闲?”

瘦猴一听,吓得赶紧挪开目光,缩着脖子嘻嘻笑道:“哥,她是谁啊?”

时易不回答,反而是把身后的辛念拉过来,说:“你自己介绍。”

辛念看着面前两个男人,看着他们难掩的期待目光,只能说:“你们好,我叫辛念。”

“你好你好。”瘦猴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心道这美女说话声音可真温柔呐,他晕晕乎乎,一时得意忘形,嬉皮笑脸地就把手伸出去,要跟人家握握。

张明凯到底是谨慎些,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就捣了他一拳。瘦猴如梦方醒,余光中看见时易凉薄的笑意。

他战战兢兢地偷瞄,就见时易分明是笑着的,却未达眼底,神色中带着他要揍人的前兆。

“哈哈哈。”瘦猴尴尬地干笑几声,搓了搓手心,“你是来做什么的?”

辛念张了张嘴,时易却率先开口,“她是来做饭的。”

“……啊?”

瘦猴慢吞吞地转了转眼睛珠,张明凯也终于抬起头多瞧了辛念几眼。

“做饭的?”

时易看着呆傻的瘦猴,没回答,勾着唇角扭头问辛念,“你说呢?”

辛念十分忍辱负重,指了指手里的菜,“我就是来做菜的。”

“哦。”瘦猴的嘴凹成一个圆形,接受了这个事实后问:“那我能吃吗?”

时易冷笑,懒得理会这个问题,直接拽着辛念上了二楼。

留下瘦猴和张明凯木讷地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瘦猴抓抓自己的头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情侣间的情趣吗?”

张明凯耸耸肩。

*

通往二层的楼梯并不杂乱,但因为没有灯光,稍显昏暗,狭窄的窗户挤进一丝余晖,灰尘在光线下无处遁形,显得房子陈旧可怖。

辛念犹犹豫豫,忍着自己的不信任,小心翼翼地问:“这楼上真的是你住的地方?”

“不是。”时易声音含糊地吓唬她,“待会儿上去就把你给卖了。”

辛念捧着袋子,更不愿意上去了。

时易垂眸,随即懒懒地哼笑:“你那袋子里的鸡翅要化了。”

辛念低头一瞧,只见鸡翅血水都要化开,只能道:“那我们赶紧做饭吧,早点吃我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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