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明(26)

作者:山顶一排树

严霜:“反正目前为止我觉得还不错。”

李贞木笑折一支红梅,“这里已经一成不变很久了,可你一来,我又觉得这里处处都充满新意。”

他示意严霜:“你也折一支。”

严霜不解其意,还是照做。她见李贞木折的那支上面只有寥寥可数的一两朵梅花,便折下了满挂红梅的一支。

“红梅衬美人,一盈对一亏,甚好。”

第一次被李贞木这么直白地夸赞,严霜不禁有些脸红。

“待到下雪,雪吻红梅,你再来瞧瞧。”

“好。”

李老爷子特意给严霜安排了一个院落,离李贞木的住处不远。

当天下午,有人送来插花,一支瓷白长颈瓶内插了两支红梅,正是午后两人一起摘的那两支,瓶身还有浅淡的水墨几笔。

严霜觉得自己的确在慢慢进入某种状态,有种被浸染的感觉。

这屋内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摆设与装饰,里屋立着一块屏风,屏风上是苏绣的雪景红梅,正好与摆在书案上的插花相映成趣。

更不消说其他字画玩意,严霜穿着一身中式的冬装,倒也不至于唐突了这番古意。

*

第二天,李老太爷因为接了一个给节目做顾问的邀请,便离家了。

李贞木告诉她:“爷爷怕你拘束,也是本着弘扬古文化的想法,这才接了节目的邀请。”

他的话没有说尽,严霜却已经猜测到,老太爷为了迎接她怕是还特意推开了一天的工作呢。

上午,李贞木同她讲述各朝代礼仪的发展;下午,他与她烹茶几壶,间或为她抚琴一曲;夜晚降临,他握住她的手,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小半月时间,严霜感觉自己的文化涵养噌噌噌地往上涨。

某一日的后半夜,天空飘起了雪,第二天一早推开门时,已是天地一白的世界。

宅子里这会大家都在赏雪,早饭过后,严霜伞都来不及撑,跑到李贞木的院子里,他今天穿着墨青色的长衫,外面绣着隐约的墨色长竹。他像是早料到严霜会来一般,把她身上的雪轻轻拂落,然后给她换上准备好的白色披风,“这件暖和。”

长廊上围着火炉,严霜问:“这是在干嘛?”

“煮酒。”

“煮酒?”严霜坐了下来,“你不是不喝酒吗?”

“小饮暖身。”李贞木为她斟酒一杯,“你来得刚好。”

穿着墨青色的长袍在廊下喝酒,严霜觉得李贞木真是有种雅致的疏狂气。

他望着远处,“可惜此处不是湖心亭。”

严霜轻抿一小口,热酒入喉,暖意非常。她盯着李贞木眉上飘落的一片雪,轻轻替他拈去,“赏雪就赏雪,怎么还整这些?管它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跟我一起,我觉得就是好地方。”

她接着说:“而且你看这院内白茫茫一片,说它是覆雪的湖面,也没什么不行。”

李贞木恍然一笑:“是了,是我狭隘了,得自罚一杯。”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只要严霜在,高山流水也就不稀见了。

浅饮几杯酒后,雪差不多也停了,李贞木撑上纸伞,与严霜共赴雪中赏梅之约。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还有屋檐上,假山上,树上等等,一个步子下去堪堪能往下陷一只脚的高度,很快,平整的雪地上印下双人四只脚印,大小之间,步调一致。

路上,已经有爱玩的孩子堆上了大大小小的雪人。更可爱的是,有一处花坛上,摆满了表情各异的小小雪人。

一路上不少人都很热络地跟严霜打着招呼,李贞木见了,笑说:“看来,你已经完全融入了。”

宅子里的情况,哪有李贞木不知道的。严霜若愿意把她天生的热情拿来一用,自然很轻易就可以和他们打成一片。

雪白中不期然冒出几许红尖,很快,那片红越发盛烈。

洁白无垢的雪一团一团落在枝头,簇拥着红色的梅,仿佛是在红梅之旁开出的另一种花。

“这是实实在在的雪花了。”

李贞木觉得心底某一处突然就被触动,是严霜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是了,就是雪花。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名称。

望着眼前的美景,严霜和李贞木一同在红梅中穿梭,“李贞木,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

“怎么了?”

“就感觉你有点惆怅。”

严霜没说的是,她感觉最近李贞木有些若即若离的远,飘忽不定。

李贞木轻扯唇角,“暖暖,这场雪,我等很久了。”

“趁着雪还没化,我们一起去一中吧。”

严霜:“好。”

*

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两人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出门。正是寒假期间,一中里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我还以为你要去本部,没想到来艺术部了。”严霜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一路领着李贞木往三楼一个教室去,“太好了,钢琴房还在。”

教室门锁着,两人只能隔着窗户看摆在琴房里的那架钢琴,严霜突然有了点倾诉欲,“以前我经常坐在这里弹钢琴。”

她倚着窗台,眼中闪过几丝怀念,“还记得我说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吗?”

“嗯,记得。”

“有一次我坐在这里弹琴,外面有人路过,应该是两个男生,其中有一个突然笑了一声,我的节奏居然乱了。”严霜一副懊恼自己不争气的模样,“但我还是接着勉力再弹了一会,等我到门口探头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其实很奇怪,我弹琴的时候很少能受外物的影响,可那天偏偏听到那声笑,居然乱了我的琴音。”

现在想想,那时候拼命压制住那份莫名的蠢蠢欲动,好像也让她错过了些什么。

说完,严霜转头去看李贞木,见他先是皱眉思索着什么,然后眼中闪过几许光,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又有什么东西强行罩住,“暖暖,那天你弹的曲子是不是《冬风练习曲》?”

“你怎么知道?!”

李贞木勾唇,表情隐见几丝释怀的痕迹,“大冬天的,外边寒风阵阵,路过这听见这首曲子,莫名更冷了。”

严霜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哦!”

她不自觉捏了捏指尖,有些意外,又有些理当这样的复杂感觉,“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人?”

他轻笑,肯定地回应着严霜的和他自己的期待:“嗯,是我。”

李贞木深切体会到何为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可是,那个村庄的上头仍然飘荡着几许乌云。

严霜称奇,“真是缘分,兜兜转转还是你啊。”

天□□晚,雪已经化去大半了。

她没注意到他带着几丝欲言又止的表情,接着问:“当时听见我弹乱了,你们有没有吐槽我?”

李贞木回忆了下,“开志说你道心不稳。”

“开志?”严霜搜刮了下脑子里的人名,“徐开志?”

“对。”

徐开志是她上一届霸榜年一的学霸,家境好长得帅还多才多艺,可以说是艺术部女生的白马王子。

那样极具天赋与实力的人点评一句“道心不稳”,现在想来确实如此。不过她现在更在意当初那个李贞木的看法。

“那你呢,你当时怎么想的?”

“一个尝试重新找回节奏的人,尽管道心不稳,却是有恒心的。”

严霜弯着眸子看他,这个外表极寡淡之人,内心其实是十足的温柔吧。

李贞木:“后来,你经常弹这首曲子,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严霜抓住了关键词,“后来?经常?”

她眼睛亮亮的,开玩笑问:“你不会那会就暗恋我吧?”

“确实如此。”

严霜愣了,“你……”

来真的呢?

“暖暖,听到了吗?雪轻轻地却又势不可挡地覆盖住世界,最后悄无声息的撤去。但如果细心,似乎能捕捉到一片雪落在另一片雪上的声音。”外面微弱的路灯照射进来,李贞木的笼罩在半明半暗之间,“我由衷为我们的重逢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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