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茧之中(211)

作者:藥師 阅读记录

少年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啊?”他似乎并没有指责僧人才说过不打诳语,结果立刻就开始说胡话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等着慈城继续开口。

“唔,那并非凡人可见之物。”虽然说了实话,但僧人还是做好了被人用看骗子的眼光打量的准备,毕竟大部分人都无法看见诅咒。

但少年的回答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哦,原来那是您的东西啊!”他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想要偷袭您的鬼魅,所以特地把它给关起来了……”

慈城这才意识到,原本在前面引路的火轮已然消失了很久,而他因为过分专注和面前的少年交谈,完全忘记了那只咒灵的存在。

这是位术者吗?

年轻的僧侣只思考了片刻。

“小檀越可否行个方便,将那只轮入道还给小僧呢?因为它并非小僧的式神,乃是友人为了照顾我在夜间行走而借给小僧的。”

“既然它不是要伤害法师的鬼魅,我抓着它也没用嘛。”少年温和地笑起来,做出了一个松手的动作,车轮滚动的声响再度回到了街道上,那只轮入道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被捕捉了,哪怕被释放了的现在,也就是一脸困惑地滚到慈城身边,仿佛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跑过头的样子,对僧人旁边的少年视而不见,没有表现出任何警戒的动作,就像他压根不存在一样。

僧人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可以和轮入道一样,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但那样的话,今夜的夜巡就毫无意义了。

“……檀越,请原谅小僧的唐突……您是否,正是潜藏于岛原,袭击了众多术师的咒灵呢?”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把佛珠和符咒扣在掌心,做好了面前的少年会勃然大怒的准备,就算立时死去,也有足够的时间来通知正在城中别处的两位术者。

“啊,如今的我确实是咒灵之身没错,但并没有潜藏啦。”少年却只是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只是很难出来见人而已。”

“很难……出来见人?”慈城有些茫然地叨念这句话语,“难道还有人能胁迫与您吗?”胁迫一个咒灵?总不能是什么包藏祸心的术者设下的陷阱吧,能让举国上下的术师们都无法看破,僧人觉得大约只有当年的道满法师复生才能做到。

“没有胁迫。”少年苦笑着说道,“只是我并不想伤人而已,如果只是和一两个人,比如法师您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那还好些,但要是去往生人更多的地方,或者他们对我带有强烈敌意的话,就很难控制得住了。”

世上不存在无害的诅咒。

僧人想起出发前雪发的咒术师这样告诫自己。

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轻声叨念一个名字,“天草四郎时贞。”随随便便称呼全名其实是件相当失礼的事情,但慈城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超度怨灵,而不是灭杀它,那么知晓真名便会成为必要的条件之一。

少年既不发怒,也没有吃惊,态度甚至称得上平和,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对着僧人点了点头,“没有别的那些,母亲一直只叫我四郎,也请法师就这样称呼我吧。”

“那么,四郎。”慈城睁开眼睛看向他,“你知晓我们是为何前来岛原的吗?”

“嗯,知道。”少年回答,“诸君都是为了超度我……不,我们而来的吧。”

“你当然也知晓,自己已经死去了的事情。”

“是的。”

“为何还要眷恋人世呢?是有什么遗愿未能达成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僧人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过分,怎么可能没有遗愿呢?四郎身死的时候,甚至比他都要小上几岁,而少年又是这么的优秀,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却就此埋骨荒野,尸首分离。

但站在那儿的四郎看上去似乎一点不悲伤,甚至还带和些许欣慰的笑意。

“你为什么笑?”

“若是让法师觉得冒犯的话,请务必原谅我的失礼,但我真的只是很高兴而已,死去之后,除开母亲和教中的兄弟姐妹之外,竟还能有法师这样的人来到我的面前,询问我的遗愿,这是多么值得我感到欣喜的事情啊。”

慈城不由得又想起了四郎的一生,以十六岁的稚龄,被数万教徒推举为领袖,带领着只有木棍和草叉的农人们掀起一揆起义,一度击败了来自幕府的军队,最后面临十二万的围城大军,粮草用尽而宣告失败,在战乱中被杀身亡。

听起来多么波澜壮阔,又多么的残酷。

让本该在屋舍里安详地阅读书卷的孩童手持冰冷沉重的刀剑,与整个世界为敌,那种绝望的味道,仅仅想象一下都足够让人觉得眼前一片发黑,口舌生刺,肚腹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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