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妖怪少女沮丧地垂下脑袋。

她对店长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可能是突然意识到店长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她随时可以离开。

妖怪眼睛里的仇恨丝毫未减，却笨拙地勾勒起一个笑意，洞窟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表情其实非常可怕，只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做，她拽住店长的衣角，恳求道：“我知道这里很恶心，但你能再陪我一会吗？只要再一会儿，我就能想出一个办法来了。”

黑发黑眼的少女点了点头，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蛾看了看她：“你不觉得脏吗？”

这个洞穴的地上遍布着幼虫的黏液，几乎像青苔一样覆盖了地面和墙面，使它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我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坐了。”店长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蛾其实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屠宰场中介一样的人，毕竟之前养她的人都是亲自来取那些丝的，没想到是个看起来和她的人身差不多的少女。

即使她一视同仁地觉得那个囚禁她的罪魁祸首，那些丝的买家，还有为这种肮脏交易提供平台的人都应该平等地去死，在这种微妙的温柔态度之下，她居然也看那位店长顺眼了一点。

“谁都可以和你交易吗？”小妖怪问道。

“嗯。”

“……你果然还是去死吧。”她生气了。

“…………”

“……我也可以吗？”

“嗯。”

“为什么？你不怕他生气吗？他生气了也许会再也不卖给你我们的丝，这样你就会赔钱，然后吃不起饭，睡在大街上，也许会被某个人捡走，像我一样被关起来。”

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她能意识到店长和一般“人”的不同，并飞快地开始利用这一点，但在生气地预想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店长的未来时，她又开始完全将她当作一个人来对待了。拥有感情的生物真的非常奇妙，店长默默地想。

“不会的，我不怕他生气，所以你想到了吗？”

“我饿了。”小妖怪伤心地说。

“要在我这里买点吃的吗？”

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的商店还卖吃的吗？”

“嗯，商店什么都卖。”

“能赚钱吗？”蛾问道，毕竟她变成现在这样子就是因为有人想赚钱，所以虽然对外面的世界缺乏常识，她却很重视钱。

“商店不是为了盈利才存在的。”店长回答她。

少女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用沉默来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人们带来希望和快乐。”

在昏暗的光线下面，半人半妖的蛾有点茫然，她看了一圈这个洞穴里因为饥饿和拥挤正在持续发出呻|吟的幼虫们，摸了摸脖子上套着的镣铐，最后直直地盯住了店长的眼睛。

“你是说真的吗？”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的‘人们’包括我吗？包括它们吗？”

“包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对方的脸上写着“你看我像是快乐的样子吗？”

这个问题在宿傩的手指上架商店的时候，夏油杰就问过一次，在比他更早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也问过，店长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她可以说商店只是工具，它被怀着爱意制造出来，以期达到让大家获得幸福，弥补缺憾的目的，但归根结底，它被掌握在使用它的人手里。

但现在店长看着蛾，以往所有和她相似又不相似的脸浮现在脑海中，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记得这么多事情，搞不好从商店的第一件商品到现在她全都记得。

就算是一张芯片，能存储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我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店长最后诚实地回答了她，“有一些人确实通过商店获得了希望和快乐，但也有另一些人像你一样，只获得了悲惨和痛苦。你觉得这两部分可以相抵，算出一个结果来，看看商店究竟带来快乐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吗？”

虫子的妖怪瞪大眼睛：“那怎么能行呢？凭什么我的痛苦就能被别人的快乐抵消？你怎么不拿你自己的痛苦去抵消？”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店长摇头，“要买吃的吗？”

虽然蛾的丝已经吐尽了，但她其实不知道她嫌弃脏的黏液也可以当作商品出售，卖给一些喜欢猎奇东西的人，小姑娘被告知这个消息高兴起来，问店长她能不能交易武器，然后发现只够买吃的而已。

她买了个喜久福吃，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甜的点心，妖怪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再也不骂店长了。

“下次我会把我的丝偷偷藏起来一部分的，到那个时候你会和我做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