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古典浪漫(194)

作者:有人说 阅读记录

他忍不住和她开玩笑:“怎么给我买最滥大街的款式?”

“这可是稻荷大神诶!”她瞪他,“那我和你换?”

当然没有换。拐出了飞镖摊位,时间已过七点,集市正达鼎沸。所有的摊贩都在吆喝,灯光都在闪烁,食物都在飘香。人潮从后面推着,叫他们身不由己,因此得时刻留心对方,保证不会走散;又要分出一半精力,四处张望,寻觅有意思的去处;同时得竖起耳朵,在闹哄哄的杂声中,拆出对方的话语来。

他一面和她拌嘴,一边想,真是比和同事逛街累多了。

然而心里又有一点微微的沉醉。加上戴着面具,如同在都市中身穿隐形衣,周遭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连此时此地的自己,都与那个有名有姓、有身份职业的“荒木”毫无关系——那种沉醉,也就更添一层。

几乎每个摊位,早川都要驻足。然而她在这方面的造诣,到底不如先前那位飞镖小孩,于是乐趣主要在花钱。两个金鱼网兜,第一个破了,第二个也破了,他看她虎视眈眈,只好把自己那个贡献出去,最后也破了;十个套圈,前九个都套空,最后一个是乱扔的,反倒挂在小泥人的胳膊上,晃一晃,掉了,老板看不过,挥挥手说,那个送给你;去抓娃娃,满脑子理论知识,说什么十次里必有一次抓力很强,只要盯紧某个使劲抓,肯定可以成功,抓了半天,愣是抓不起来,于是便和他分析自己的矛盾心情,说你看,刚才那些就叫沉没成本。

月亮升高了,明晃晃的,将材木作海岸照得透亮。沙滩上下饺子似的,无处落脚,他们退进一家小卖部,买了两杯关东煮,借人家的后院,看远处的天空。她说她看到了电视台的报道,虽然他私底下常发牢骚,说做老师这里那里不好,但是碰上电视台话筒,还是会说两句教书育人的场面话的嘛。

他反问,那怎么办呢?成天屈抑着,觉得命运欠下自己什么,也不是个事儿啊。也许自己命中注定就是平庸的,先前所受的高等教育,也和出人头地没有本质联系。接受这一点后,心态也就渐渐放平。此时回头看看乐团里的小孩们,才有种看山是山的洒脱。不管未来怎样,至少在当下,他们愿意为了某个目标努力。这是自己选的,人总有自己的路。他也就不用太感到抱歉了。

他又问:“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早川低头看手机,离放烟花还有五分钟:“我最近心情挺好的。每天跑步,跑完就睡,不怎么失眠。当然,也可能是在放暑假,见不到主席那张脸的缘故。”

他们一起笑出声来。

到点了。远处游船上,遥遥一星燃起,腾地上了中天,遍地白亮,海滩顿时换了颜色。一声清音荡水面而来,尔后火花四溅,跌回海面,疑是银河落九天。短暂的寂灭过后,先是些散音,东一声,西一声,那烟火也是东一束,西一束,撒得水面上都是,无数涟漪,逐渐聚拢。随后,无限喧哗涌上高空,如同江河汇入大海,他的呼吸也汇入大海,捏着纸杯的手忘记松开,只听早川在耳边说:“以后,就叫我明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染着白毛的男孩玩飞镖——算算时间,是国中二年级的仁王雅治。

之所以写到能剧版本的《俄狄浦斯王》,是因为18年的时候北京天桥还上演过河北梆子版本的《美狄亚》和《忒拜城》,给年少的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震惊印象……………………

其实明理也挺可爱的!假装在剧场遇见,夏日祭买了面具扣上。她登场那段我真的好喜欢。老师看明理的目光,很显然已是爱的目光。然而也因为是爱,所以不敢细看。

第101章 [101]妄念

八月底,新学期开始了。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热,传闻说食堂的煎蛋售罄,有人走到门口台阶,一个鸡蛋磕下去,五分钟后即可端上桌来,充半道菜。愈是这样的天,办公室里愈坐不住。心火本就炽热,被空调一吹,早晚逼出病来。于是他重拾游泳的习惯,趁着午间无人,扎进水里,迷迷糊糊听见轻快的口哨声,腿一蹬,重新浮上来,就看见早川蹲在岸边,看着他笑。

你游吗?他耳朵里堵着水,外面声音听不真切。说话时没留神,嗓门太高,把她吓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是说完了才发现这邀请有些唐突,好在她也不计较,右手撑住地面,再度放稳了重心,一面问他,这么大声干什么?一面道,你别管我,我晚上过来。

于是他特地捱到晚上八点才下班。游泳队七点结束训练,她若是要用泳池,只能在那之后。两人果真在体育馆外碰见了,她一头长发吹得半干,发梢湿淋淋地搭在肩上,将校服布料染出深色的一小块。

于是同出校门。夏日里昼长夜短,八点左右,暮色尚未低垂,淡紫色的天空高远,罩一层薄亮,像是圣像的面纱。他问她,怎么想到来游泳。她说最近压力又大起来,离换届只有三个多月,主席开始搞小动作,加之海原祭横在眼前,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端详她的脸,见那眼底乌青又浮上来,像两片阴云,心中略有触动,劝她,你也别这么拼。

她点头,意思是有数。发现他的目光逡巡不去,干脆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假惺惺地体谅有什么用?不如早点来帮我挑剧本,今年海原祭,你还是指导老师!”

这就是熟人之间的交道。单刀直入,有事说事,连敬语都省了。他见她如此神采奕奕,终归放了心,转而调侃她:“一年前这时候,你给我发邮件,还知道留个敬祝教安的问候语呢,现在怎么回事,连‘您’都不说了?”

“啊呀——”她长叹,脚跟用力一跺,“繁文缛节!”

虽然这样说着,嘴上却迅速改了口:“谢谢荒木老师。可以了吧?”

他很满意地说可以。走到停车场,挥手和她告别。身子已背过去,一颗心却仍在胸膛里跳跃,扑通扑通,随那句“老师”,溅开圈圈的涟漪。

海原祭终究是圆满落幕了。他忙前忙后,比往年都操劳许多。对外说是一回生二回熟,把学生会的小孩当成自己学生看;心里其实也知道,如此辛勤,多半是为了替她分担。那可真是个多事之秋:不知是谁想出了教师摊位的主意,文艺部和秘书部为了账目报销纠缠不清,游园形式改为挑战赛,需要和各班级社团对接,同时安排一批学生会干事负责挑战赛的名次统计和奖品发放……一路过五关闯六将地走来,连他都觉得这女孩不简单。暗地里,指导学生会工作的老师也和他聊过,说校方今年是很可能把推荐名额给她的。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抑或知道了,但没有完全把握,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这半年来,她的情绪比春假时平稳多了。有回拜托他假装兄长,陪同去精神科检查。医生说是疑似双向障碍,她认真听着医嘱,走出诊疗间,就把病历一叠二、二叠四塞进了口袋。他问她,下月是否要来复查。她说不必了,我知道不是这个病。

他带她去医院后门口的拉面摊吃午饭。斜风细雨从半拢的门帘外飘进来,她说,很多人都会有这么一段经历吧,因为天气,因为时运,或者干脆因为青春期。只是在我身上表现得明显一些。“会过去的。”

然而他并不觉得一切都已过去。她吃面的样子很认真——或许用“认真”来形容吃面,本就是奇怪的说法,可他又找不到别的形容词——眼神定定地望着刚端上来的抹茶豆腐,连这放空也一样认真。

他想,她大概是找到了和情绪相处的方式。就像当初他为了排遣虚无下水游泳,痛苦并未消失,只是沉入水底,以安静的姿态潜伏,保持静默。人浮在水上,手脚轻盈,却依然能感觉到那痛苦的存在。如同重力,只是暂时与浮力相抵,一旦离开泳池,依然会迅速找上身来,是还不清的债务。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