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你不改的话，会被那个冰洞卡住！许闻音急得不行。

“谢谢你的应援，请离开吧，我要热身了。”

结弦放开她的手，眼神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许闻音被工作人员半强制地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他。

他塞上耳机，仰头闭上眼睛，喃喃地随着音乐唱着。光影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踽踽独行的结弦啊……

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代价，才能来你面前说这样一句话。

这样努力传达的信息，就被你轻易地无视了。但即使如此，竟也对你生不起气来。

他对自己的记忆，已经被抵押穿越时空了……自然是更信赖自己千万遍打磨的节目一些。

她知道这个节目是如何被精心打磨的。羽生结弦对于艺术和技术的平衡精益求精，寻常人要前摇两三秒的4周跳，他当成一个结环步一样放在乐句里：前后毫无空隙地轻巧跃起，连落冰都要求卡上重音。为了达成这个效果，在仙台深夜的冰场，他合乐合了千百遍。*

许闻音轻轻擦去抹掉自己的眼泪，重新笑了出来。

既然你不愿意避开，那就让我来继续努力吧！

从结弦这组的六练开始，她集中精神，盯着那块连累他摔4S的场地，简直要盯出一个窟窿。

“这里有冰洞！”

第一位丹尼斯·瓦西里耶夫斯完成节目后，许闻音拉着冰场负责人过来看冰洞。

\"……暂时不修了吧。\"负责人迟疑道，“这种程度的冰洞，一般不会影响的。”

花滑比赛中，整冰通常在一组选手（5-6人）完成表演后才进行。

然而，如果在比赛过程中出现了冰面损坏或有安全隐患，如冰洞或较大的划痕，裁判或比赛负责人可以决定进行临时的冰面修复。

可负责人不管，那些压分的裁判就更不会管了。

许闻音脑海中闪过了一万种可能性。夺过附近的水杯泼到冰上，翻越挡板自己上去补……反正只要她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势必会导致出动整冰机上场整冰。

但不行，这样做她会被没收志愿者资格。明天的4A更重要！

她故意在负责人身边嘟囔：“……但待会羽生结弦要在这里跳4S啊，这个冰洞，万一挂到了。”

负责人的眼睛迅速地瞟了一眼她。大家都戴着厚实的N95，遮住大半个脸，但她马上接收到了对方的信号：确认过眼神，是野生的fanyu！

“下一名选手跳完后，再整冰，免得还出现问题。”负责人低声跟她说，“你盯好了。”

“我去整！”许闻音自告奋勇，“我花滑六级——”

负责人确认完她的花滑证书，给她发了一个临时的工作证。等第二位选手安德烈·莫扎列夫下来，许闻音拿着冰刀和冰桶，和结弦一起滑入冰场。

结弦明显很紧张，并没有看她。而许闻音也没理结弦，两位选手表演之间只留了裁判算分、报分的间隙，时间很短，她要尽快修复冰面——

把4S附近的那四指深的冰洞补好拍平后，许闻音迅速滑到之后他要跳4T+3T的地方，却已经听到了“现在上场的是，羽生结弦。”的报幕声。

报幕之后，30秒内必须到达准备开场位置，否则会被扣分。而结弦有一整套精确到毫秒的报幕后预定动作要完成：确认转身、画士字确认轴心等等。

简单修好几点划痕，许闻音迅速滑下场，把挡板拉好。她下场几秒后，《引子与回旋》的音乐就响了起来。

羽生结弦《引子与回旋》，是在说他一生的故事。这个节目的考斯滕，是有所有节目的综合体。领口是《叙一》的蓝底衬金钻，做成了闪闪的choker，衬得他的脖子更加纤细高雅。

色调是《秋日》的蓝白相间，下摆是类似《魅影》和《天地安魂曲》的羽毛渐变，金羽毛大V领来自《天降之夜》，蓝色渐变的手袖则源于《时间旅人》。

蓝、金、白的羽翼，像是他的自传《苍炎》，自蓝色火焰中浴火而生的“羽”。又像是遍体鳞伤的伤口结痂，长成柔软而坚韧的盔甲。

圣桑的《引子与回旋》，原曲是充满了华美色彩的小提琴曲。但结弦更适配的是清冷孤绝的形象，所以联系了《春来》的钢琴家清塚信也进行改编。

第一段，引子。钢琴娓娓道来，并不是苍凉，更没有没有小提琴的睥睨。羽生结弦淡然转身，犹如孑然一身的侠客，脚步沉着，静静地走在自己命定之路上。

英雄无悲无喜，是任由天上云散云舒的淡然。

第一个回旋中，结弦追寻他心目中的光芒。技术的突破、荣耀加身、完美的表演、观众的支持……他追寻着这些光，这些光芒却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了。

所以他进入了第二个的回旋，从平静，到起伏，到跌宕不休。升调的第二回旋，是对第一个回旋的反叛。自由、野性，他不再被这些璀璨的东西所迷惑，想清楚了自己归路的羽生结弦，转而追求自己心目中的绝顶。

最终辉煌而寂寞的步法中，流过许多节目的影子。秋日的落叶跳，悦悦的捻转，叙一的内外勾步，走疯的illusion，表演滑里经典的延迟1A大跳……

钢琴是击弦乐器，清塚信也把这首曲子的音色处理得明亮而圆润，像是珍珠铮铮有声地落在桌面上。连绵的音符如盛夏的暴雨，渲染出一片热烈的辉煌。

经过增肌又减重，结弦的身影纤细而又充满爆发力。他在结尾的旋转后猛然向上举起手臂，神情坚毅。许闻音恍惚看到了那年，小罗密欧对于命运的怒吼。

完美的发挥，全clean节目。结弦微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对观众示意。他特地向她的方向鞠了躬。许闻音和他挥手致意，才发现后面一溜的工作人员双手举在头顶，在给结弦比心。

还好，结弦虽然又是嗑止疼药上场的（右脚伤病复发），而且还出现了食道炎，但他顶住了压力，发挥得不错。

谁也不知道，许闻音补的这个冰洞，给他拉高了14.27分之多。

结弦孤身一人坐在KC区等分。其实Bo叔来了北奥陪车车和杰森。而且羽生结弦决定保持自己一个人的状态——他既没有跟霓虹队一起行动，也拒绝了教练的陪伴。

陪着他来的由美妈妈，之前因为4S跳空，不敢打扰他。而这次，他下场时有了笑模样，由美妈妈也欣慰地给了儿子一个拥抱，才递上冰刀套。*

羽生结弦短节目最后得分112.72，排名第二，仅差113.97分的陈巍1.25分。

总算没有白跑一趟，已经改变了那个最遗憾的1S空跳了……许闻音看着结弦，感慨万千。

结弦离开时，也看了一眼她。眼神里带着疑惑，他向她点头致意。

后天见，结弦。许闻音也跟他挥手。

接下来，就要看自由滑了——就纸面难度而言，结弦如果能跳出4A，是有赢的希望的。

但变数实在太大了。而且虚拟冰场在欠积分解除绑定的状态……还没办法帮他治疗。

实在是想多看看他，许闻音拿着志愿者证，忐忑地敲开了由美妈妈的房门。

口罩的因素，避免出问题，结弦和由美妈妈都是在室内用餐的。由美开门时，还以为许闻音是送错了饭，忙用日本口音颇重的英文对她说：“已经送过饭了。”

许闻音摆摆手，一口流利的日语说了出来：“听说结弦有点水土不服，食道炎是吗？”

“……结弦的身体情况，不方便透露呢。”由美妈妈很谨慎，不敢多说一点。

许闻音一笑，正是由美妈妈十年如一日的维护，结弦才能顶着这么短的血条征战至今。她打开手中的食盒，跟由美妈妈介绍：“食道炎的话，适合吃山药——也可以点菜，让厨师做霓虹的山药泥。南瓜、燕麦等碱性食物也可以多吃。避免喝白粥，可以喝小米粥。”

“如果需要补充蛋白质，建议点蒸鱼、蒸虾哦，清淡而且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