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迷途(26)

作者:修罗之葬 阅读记录

走过长长回廊,他终究看见黄帝,这位中央天帝坐如泰山,身后如往常般立着两位金甲随侍,看见他时还微笑一下——这笑是上级对得意下属的褒奖般的笑,笑得自然又得体,虽说面色有点苍白,可这也算不得什么不妥。

阶旁有金猊,金猊中燃着香,帝台说不清是香名,只觉那香气浅浅淡淡却很是霸道,味并不奇诡,但一直透入人骨子里,隐隐和着王道之姿。金猊旁放着几株龙须草,这植物草叶细长,却生得高大,在香气中浸染着轻轻摇动。

帝台不动声色,亦如往昔般不顾礼仪地昂首阔步上前,直到离阶不过三尺才停下脚步,躬下身来欲将行礼。

变故忽起!

帝台手中玉笏寸寸炸裂,仙风起,玉粉泛起氤氲水汽,直向那金猊卷去。也不见结果如何,帝台已长身而起,袖中暗藏许久的仙笔遽然飞出,那仙笔于空中立时变回原体大小,笔身四周电光急闪,直向黄帝攻去。

黄帝依旧端坐宝座,面上不带丝毫惊异。两位近侍却已怒喝一声护在黄帝身前,合力施出一面青绿色仙灵盾来,灵盾才成,仙笔便已攻到,笔盾相触,爆出剧烈一响,各退一尺。旋又重新相抵,雷声滋滋,蓝绿光点飞溅。

一击无功,此刻双方已入纯粹的真气拼斗状态,帝台仙气为阵法所制,终究力不从心,笔上雷电愈来愈弱,几至于无。

也就在此刻,玉粉扑至金猊,粉上重重水汽扑灭燃香,两天将未发一声便化为一股青烟消散。

下一刻,帝台已立于黄帝面前,“说!黄帝在哪里?”

“黄帝”似是根本未注意到距他心口要害不过半寸的笔尖,只拊掌笑道:“精彩!帝台神君好俊的功夫!只不知你是如何识破这场局?”

帝台笑得神采飞扬,“香!这熏香的味道本神君在两人身上闻过,可那两人都是魔族。当时本大爷没有察觉,现在想来,应是遮掩魔气所用!”

“黄帝”似是一惊,而后释然道:“人人都道天神帝台不务正业,白白浪费了纯清仙体,今日一见,才知尽是虚传。然而……”他笑起来,“你怎的偏要聪明这一回呢?这事你若不管,我与你随意应付几句也就罢了,到如今,却是不得不将你也卷入阵内!”

自他展颜一笑,帝台便察觉到事情有变,遇提笔刺下,双臂却已是全然无力。他只觉眼前一花,似有水波缓缓荡开,金壁玉阶退去,目中所及只剩一片黑暗。

五、风起(下)

幻境?

又一次凝神破幻的术法无效,帝台只觉浑身疲惫,随意坐在地上。

说是地,其实并不确切,这里触目所及一切皆是黑暗,奇诡得似是处处虚空,若是盘古之心当日没有那多美景,应当也是这般。

不管怎么说,这阵法既然这般厉害,便不可能如此无害。此刻帝台仙气所剩无多,索性当场打坐调息,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你……又来杀我了?”

这声音来得虚虚渺渺,仿似将歌儿般的语音强自穿破太古洪荒,虽已失真,但听起来还是好生耳熟。

帝台遽的睁开眼来,虚空中不知何时遥遥出现两个人影,只见得是一紫一黄,其余皆是模模糊糊一片,什么也辨识不清。他欲奔去,却惊觉此二人如若天边之阳,无论如何不可追到。

那黄衣人长叹一声,拔出剑来,却没有言语。

紫衣人声音中忽而没了适才的哀伤,反倒变出了许多霸气。“天帝!你当年欺我无知,骗我定下禁忌之语,到今日却还能一次又一次置我于死地,这神人脸皮之厚,却是由不得在下不为之叹服!

这场景好生古怪,杀人的心碎神伤,要被杀的却来得理直气壮步步紧逼。而这黄衣人竟是天帝?当初那个第一任天帝?

不要问第一任天帝姓甚名甚。他仿若自天地伊始便存于这世间,当其余神人魔的生命还只是一团混沌之时,他便已是这世界的至高所在,仙神皆称其为天帝,天帝即是他的姓名,仿若除了这个名号,再无其他字词配得上这位上古大神。

只是这无礼的紫衣人是谁?

天帝沉默许久才愧疚道:“天界乱,你也知我必找个矛头,这已是最佳的办法。至于杀你……这也是逼不得已……这万年来,我已是耗损过巨,时日无多。此次过了,待我再做些功夫,便随你去……”

天帝声音也是清朗,可探到根底却还有一分霸气,仿若是天生便身居高位之人。但这语间的寥落之意却令帝台的心忽的抽痛起来,这感觉却似……伤心?这是何等术法,竟可如此损人灵识?

紫衣人似是很是急切地上前一步,厉声道:“什么叫做随我去?你欠我这么多,难道以为这笔债你一死就可一笔勾销?”

黄衣人苦笑一声,伸出手去揽住他。这二人适才分明是仇敌,此时这般情态,便是普通情侣也未必及得上。他抚弄着紫衣人的头发,轻语道:“还不清,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你那么爱我,这回就再包容我一回又如何?我这辈子文治武功,唯一亏欠的就是你了……”

“住口!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还会死?你以前口口声声都是大义都是责任,这回怎可把这责任统统推掉!”紫衣人欲将他推开,这人声音本是文雅,这时却有了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了。

黄衣人反而抱得更紧,“呵呵,沉疴难治,药石罔救了。未能让你去亲见一眼这世界,算是我毕生遗憾,现在我已查到方法,自会托人助你,也算是一点补偿。”

这语音中的无奈搅得帝台心也沉下去,仿若坠崖,被无休无止的重力加诸于身,不得抗拒。

紫衣人滞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清清冷冷,那笑声在虚漠广无的空间中回荡跌撞,似极了鬼语魂泣。

“好!好个补偿!而后呢?而后我不是还要被人杀死?你不用多说了,动手吧!”

天帝的手在颤,修行如他,真不知是如何情感才会形之于行。

紫衣人轻叹一声,幽幽道:“天帝,此番过后,你若还觉对不起我,就抹去我对你的所有记忆。你既已归去,我又何必独自守着它。”

天帝清朗威仪的声音添了失神般的痛楚:“你……你就如此恨我?你这么说,我答应你便是……”

不行,不能再如此下去!不能让天帝杀了那人!否则,否则……

帝台喘着粗气直起身来,那些飘飘渺渺的语音化为尖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魂灵。仙士施法最忌灵台不清,勉强施为极有入魔之险,只是此刻他已顾不得这些。九微神咒遥遥飞去,平日里这咒法如指臂使,而如今施展起来却汗湿重衫。

剑尖渐渐要戳到紫衣人左胸,却又颤抖不已着停了下来。紫衣人握住剑身,鲜红的液体顺着锋锐寒刃流下,“呵,你就是如此想我的?不是……只是我,我怎可容忍旁人剥了我命去,只怕当我再次醒来,会因着这些,亲手毁去你爱的这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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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紫衣人迎着剑刃挺身向前,九微神咒终于击在剑上,可那呈九微之势的术法竟似击在虚空,仅仅是透剑身而过,待银芒划过,剑已刺入紫衣人的胸膛。天帝接住紫衣人缓缓软下的身体,不多时,那躯体便化作点点紫芒散去,他却仍维持着那姿势,无言无语亦无动作,好似化为了石,再无了反应。

帝台再也支撑不住,直直跌落在地。这……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不是凄楚,不是悲恸,甚至也不是绝望。这只是……只是空,一切都空洞了虚无了,心脏陡然开了孔窍,生命中的所有都被生生挖去,便是再有姹紫嫣红,映入眼,也只得空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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