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封印已解开，她几次在镜中端详自己的容貌，竟是越来越像母亲，愈发愈像一个成人了，不久，她也会长大吧……

我也会踏入江湖吧……

霜忆这样想，从小想到大，自己在江湖上会是什么地位呢？她会辜负败毁父亲的英名吗？如果自己学有所成，或许就和个教书先生一样吧，她很难相信自己的医术会超过赛华佗，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懂……

雨声慢慢止住，霜忆抬起了头，打开窗户看着窗外。

不远处，明日正向她招着手。

*** ***

雨后的竹林间有着份不一样的幽静，竹林间的石桌显得光滑无比，霜忆小心翼翼提着茶壶倒水。

水声汩汩，少女的神色认真而稳重。

明日含笑看着她，优雅地举起了茶杯，轻轻地酌一口后微笑道：“你就冲这点比你娘强。”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霜忆放下茶壶，目光淡淡瞅着父亲，手捏地紧紧地，已然沁出了汗丝。

如忆王妃的死讯传遍了四方城，人们再度悼念，皇宫里，城主和盈盈皇后已然多了份伤感，然而在霜忆面前仍是慈祥。而司马大小姐潋滟，目光中似乎多了份冷淡，对霜忆，还是保持着童年时的天真。

“如忆阿姨是天下最好的娘呢！”

霜忆再度回忆起潋滟的这句话时，心里一股酸涩的咸。

她蓦然闭眼，恍惚间，夕阳西下，母亲在潺潺的河水边用纤长的手指绣着天下最美的图案，河水息息，母亲回眸笑着看她，在绝美的夕阳中，母亲化做了无味的泡沫，在霜忆仅有的欢喜中消失……

白裳少女深吸口气，睁开了清澈的双眼。

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柔亮的长发，纤细姣好的身姿，不一样的风韵……

明日用慈爱的目光打量着她，霜忆微微一笑，轻轻坐在了身边的石凳上。

“雾宣最近怎么样呢？”

霜忆听罢脸色一变，泛起淡淡的红晕，细声道：“娘就和她亲娘一样，她去世了，他自然不高兴，每日里只是吹着横笛……”霜忆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哭笑不得，那支笛子还是她的呢，就被这少年给抢去了，不过……她陶醉着，他吹得确实很好听。

“哦？你原来一直都在观察他的行动呀！”

少女像受惊的小鹿，猛地起了身，双手不安地揉搓着，摆手道：“没……没有……”

恍惚间，明日想起了如忆，她在少女时期不也是如此吗？一样的白衣，一样的羞涩……原来，母女竟是可以如此相象的。

“雾宣是不错的孩子……”明日品茶，叹气道，“你原本和长凌便是指腹为婚，但是长凌的性格过于冷酷。”

霜忆痛苦地想起数月前，她和潋滟亲眼看到了司马长凌是如何杀死头即将分娩的母鹿的，母鹿无助的哀啼丝毫打不动少年，那晚，霜忆居然哭了。

她转而灵光一闪，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爹，你那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我还很小……”她哭笑不得，父亲居然同她谈这种事情，更可笑的是，自己从小便无好感的司马长凌竟是她的未婚夫……

“那……你想什么时候成家？”

少女的嘴角浮起丝坚定的淡笑：“我会证明给大家看，我不比赛华佗差，我不是欧阳千金大小姐……”

“好！”明日爽朗一笑，“这才是我赛华佗的女儿！”

“爹……让我走吧……让我去江湖吧……”

*** ***

“爹……让我走吧……让我去江湖吧……”

“去吧……去成为比赛华佗更厉害的神医吧……”

我清楚地听到那对父女在竹林间的谈话，殊不知一个只会刺绣的小丫头居然会有如此坚定的信念……欧阳霜忆……你注定是个传奇啊……

那晚，欧阳叔叔把我叫到了他房间，郑重托付我：

“我把霜忆交给你了……好生待她啊……”

月华下的赛华佗，清俊飘逸地像让人敬畏的圣贤。

我却淡淡苦笑，听这话，像是岳父对女婿说的呀……只是，我真的能给霜忆幸福吗？

深秋时，欧阳霜忆便卸下了她公主的头衔，在那个清冷风的早晨离开了欧阳山庄，她从小长大的家，她的眼中似乎并没有留恋，她不辞而别。

我悄悄跟着她，看着她白色的身影，突然觉得她很像如忆阿姨。

她是李如忆的魂吧……也许在如忆阿姨死的那一刻，就把灵魂附着在她身上了。

她那日便算告别父亲，所以离开时也没有和任何人交代，离开了自己的亲人，朋友，独自踏上那条路……那条注定是充斥着血腥的道路。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在意我？没有和我打招呼？还是她知道我在跟着她？如若欧阳明日真放心得下你，又何必让我追随保护你呢？明雾宣……你注定要被这笨丫头累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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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转眼间便是两三年时光的流逝。

本少爷也是够辛苦的，跟着这笨丫头两三年，她睡山间时我得担心她是不是会被老虎吃了，而睡客栈时又要担心会不会有黑衣人潜入她房间，听欧阳叔叔说，那种事是常发生的呢。

她也的确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了，与如忆阿姨神似。

公主啊公主，你何苦去当个江湖女子呢？锦衣玉食对你真的没吸引力吗？我曾经在皇宫中见到你和你的表姐盈雪公主，同是公主，却是天与地的差别。

就因为你的父亲在江湖中名声浩大遗传给你了吗？还是因为你的祖父曾经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遗传给你了？无论无何，你是霸气与柔敛的结合体。你的身体里不光流淌着柔弱公主的血，更是流淌着骄傲霸主的血。

*** ***

四方城。

福满门客栈。

“刷——”！一道金光从纤长的手指间飞出，不偏不倚狠狠打在方才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眼中，他痛苦一声长啸，手指捂住了被打的眼睛，而鲜血已经从他的指间流出。

面拢轻纱的少女慢斯条理地把金线缠绕在自己的手上，淡淡打量她打的恶霸。恶霸怒瞪她，顿时破口大骂：“好个不要脸的……”

“天机金线——！”未等恶霸的话道完，我清楚地听到堂中有人惊呼，“你是赛华佗的什么人？”

我暗自惊叹，欧阳叔叔退隐江湖这么多年，名头却依然惊人！

霜忆扫了堂中人一眼，然后，我听到了她淡淡的回答：“我叫欧阳霜忆，以后叫霜忆就好。”

堂中的气氛忽然凝结，在这里有不少江湖人士，都纷纷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她，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惊异。赛华佗的女儿，因为这个称呼，她这几年来受尽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与嘲笑。

……

“喂喂喂！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听说你是神医的后代，我家的狗病了，快来看看！”

“哟，赛华佗的女儿，名头不小啊，怎么就没本事把死人从棺材里拉起来呀？”

“啊——欧阳小姐，对不起，失陪……”

……

从她踏入江湖起，便受尽了这些，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突然怀疑起自己迟迟不肯露面的决定是不是太过无情，她才十七岁啊……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为什么要受这些？

记得她离开家不久后的一段日子里，下雨时她躲在草棚中，呆呆看着迷雾般的暴雨，她抚摩着怀中的金线，黯然神伤。我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想法：我何时能和爹一样厉害？

她从山庄出来时带了些许的书籍，她独自默默地看，默默地学。

然而使我吃惊的是，在短短的三年内，她将父亲曾经二十几年来的本领全学到了手，医药、天象、地理、音律、诗书……就连跟随她的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也许正是那些白眼嘲笑使她更坚定了要出色的信念吧……

……

“我会证明给大家看，我不比赛华佗差，我不是欧阳千金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