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更稳妥，但后者更快。

中原中也当然能够察觉到。

肉眼可见的，太宰治逐渐变得急躁了起来，简直如同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

“我也许确实在逞强。”

听到小川梦子又一次这么承认的时候，中原中也几乎打算劝对方放弃了，只是话到嘴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合时宜的，太宰治的询问出现在了脑海里：“中也，是站在什么立场的呢？”

成为首领，如果是小川梦子的愿望呢？

她在拼命尝试，拼命到了几乎没有睡觉的地步，拼命到了竭尽全力，并且，做的还算不赖。

中原中也应该剥夺她的勇气吗？应该剥夺她的愿望吗？就像以前青花鱼嘲笑他对于“羊”的溺爱，在保护对方的同时，也扼杀掉了相应的可能性？

小川梦子拥有才能。

哪怕中原中也并不想承认，但被太宰教导的小川和在自己手下的时候相比成长了不少，哪怕是以付出非同寻常的努力作为代价。

虽然刚开始中原中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要这么急切，是因为希望首领的工作能尽快得到分担吗？

不，一定有更加深刻的原因。

那是小川梦子企图告知，却没有办法现在说出口，于是成了她和太宰治的秘密。

是现在的中原中也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或许也不难猜测。

哪怕为了工作几乎是昼夜不睡的太宰治，依旧能找到零散的时间来自杀，在难得的空隙把自己挂在首领办公室的房梁上。

首领常常挂在嘴边的自杀宣言，早就已经成了港口黑手党司空见惯的风景。

对于有的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以前的中原中也无法理解，他认为那是太宰间歇性的发神经，这个奇怪的兴趣爱好，在全是怪人的港口黑手党反倒称不上多特别了。

直到他看到了小川梦子。

很奇怪，即便同样自残，即便同样怀揣着自杀的念头，他更能感受到小川的痛苦，哪怕依旧无法理解，却也试图挤进她眼中的世界。

要是能多少给予她帮助就好了。

中原中也能做到吗？成为小川梦子活下来的希望和勇气……哪怕只是一点点就好。

中原中也认为这是个人人格魅力问题，在他看来，小川梦子可比太宰治好多了。

既然小川决意成为下任首领，那反过来倒推她含糊其辞的意图，也就不难猜测了。

问题在于，就像太宰治询问的那样，中原中也应该站在怎样的立场呢？

小川梦子，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吗？

这个问题，直到她坐上那个位置之前，都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哪怕她的工作内容再怎么无限接近首领的工作范畴，但等她真的成为首领之后遭受的压力，来自内部的质疑，来自外部的攻击都会截然不同。

就像撑着伞的时候可以挡住雨，而失去伞之后就只能靠身体硬撑，那是只有经历了，才可以知道的答案。

可那是一条不可以回头的路。

一日首领，终生首领。

一旦成为了首领，就没有反悔的选项。

如果小川梦子再怎么努力都能力不足，那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说不定那个时候，死亡反而会成为一种恩赐。

而且，小川梦子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想要成为首领呢？

她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特别的物欲，更称不上工作狂。

她不想拯救世界，恰恰相反，原先的时候她还总把“世界快毁灭吧”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甚至连国籍都不是日本的她，背井离乡来到的横滨，她说过她已经没有归宿，所以中原中也才会对她反复说着“我在这里”的话。

小川梦子几乎所有的愿望，似乎都和中原中也有关。

她想要中原中也不再改变，想要帮上中原中也的忙，想要能够被中原中也注视，想要实现中原中也的愿望，想要成为中原中也的伙伴。

这样的愿望，真的可以算出自小川梦子的本心吗？

假如太宰治执意自我了断，中原中也并不认为会存在回旋的余地。

在这种事情上，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就像曾经一心渴求死亡的小川梦子，中原中也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告诉她“我在这里”。

是她自己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虽然是在太宰治的帮助下。

如果没有小川梦子的话，最有可能的下任首领当然是中原中也。

他并不打算逃避自己的责任，也很清楚小川一直在逞强的理由，和别人不一样，小川眼中的中原中也似乎尤为脆弱，她从不因为他的强大，就认为他不会受伤。

恰恰相反，小川梦子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助他，并将其视为自身存在的意义。

那么，在确保港口黑手党利益不受损的前提下，怎样才是对小川梦子更好的选择呢？

是相信她，然后冒着她可能会被责任压垮，之后失去她的风险；还是保护她，然后任由她的愿望被自己践踏，之后失去她的风险呢？

好像怎么样，小川梦子都可能会受到伤害。

赫赫有名的重力使苦恼地想。

他喜欢的女性还真是非同一般，有点过于棘手和难搞了。

好麻烦啊。

如果用Galgame的游戏来作比的话，究竟哪条路才更接近于所谓的Happy End呢？

“你到底和那个混蛋Boss学了什么啊？把自己当成了牵制我的筹码了吗？”

当中原中也忍不住这样询问的时候，他看见了对方几近于哭泣的表情。

尽管一瞬间，小川梦子就隐藏起了情绪，她低垂着眼，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只有轻微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的脆弱。

“对不起。”她轻声说，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心脏被看不见的东西揪紧了。

要利用一切可能的筹码，哪怕是赌上自己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这是身为首领，应该具备的素养吧。

说不定就连她此刻的反应，都是经过训练之后，无意识计算的结果。

但如果是这样，不就更加说明她具备首领的才能了吗？

那就没办法了。

中原中也早就做出了选择，说不定早在小川梦子用希冀的目光说着“我会向中原先生寻求帮助”的时候，哪怕那个时候的中原中也尚未猜测出小川梦子的目的。

没有办法，他根本无法接受她的脸上会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自责，失望，后悔，痛苦，颓废，脆弱……这些原先频繁出现在原本的小川梦子脸上，而现在的小川越发看不见的神色，根本就不应该再次出现。

出现的话，中原中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痛。

“来实现我的愿望吧，神明大人。”以前的小川梦子经常说这样的玩笑话，直到她知道了中原中也的身世，就不再把“神明”挂在嘴边，生怕中原中也会回想到不愉快的过去。

这样没有必要的，但绝称不上多余的，总会让中原中也心底一软的行为。

小川梦子总说中原中也是个好人，但在中原中也看来，按照她的定义，这样的温柔和细心，也是她“好人”的地方吧？

那就没有办法了。

在小川梦子面前，中原中也总是会感到无奈。

就好像除了纵容她以外，不再存在别的选项。

也许，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于现在的小川梦子来说，是一个依旧存在挑战的职位。

但这是小川梦子的愿望。

她依旧不够强大，但战力不足的地方中原中也愿意去补足；她依旧缺乏信心，但中原中也愿意选择相信；她依旧不够老练，但中原中也愿意成为她的同伴。

也许并不能称之为同伴。

要是赶在她之前告白好了。

这个时候的中原中也，突兀地想着自己的私心。

他好像错过了主动进攻的最好时机，毕竟在做出决定之后，这会变成以下犯上的不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