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我还情不自禁地在为此庆幸。

就跟每天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没有因为酗酒而猝死的时候，想着“果然啊”还是多少会有些高兴。

果然啊。我还活着。

为什么像我这样阴暗的人，还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我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既不能高高兴兴地活着，又不能下定决心地死去。

太恶心了。

简直像是某种不能见光的阴暗蟑螂，躲在角落里苟且偷生，总是会自说自话地表达着自己的讨厌和攻击性。

明明那是没有任何人在乎的东西。

第3章 Session 03

比如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

像这种明明很多人真的因为这首歌得到了拯救，创作者和歌手也是非常用心演绎出的作品，我却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感到高兴，于是讨厌起了这首歌的评论区。

明明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虚假的，明明有些人说不定真的变得幸福，我却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些人一定没有办法和我感受到的痛苦相提并论，认为“我曾经想过”比“不曾想过”还要更加可恨。

看到别人的幸福，就会在心底痛恨地说着“去死吧”，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于是我更讨厌这样子的自己。

明明自己也不曾将死亡付诸于行动，却看不起唱着“感到想死是因为认真活着”的歌词。

话说回来，这句话蕴藏的逻辑关系，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傲慢呢？

如果说“感到想死”就代表着“认真活着”，那根据逆否命题的等价性，“不认真地生活”就“不会想死”。

太可笑了。

骗骗哥们儿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我这个程度的生活态度，到底算是哪门子的认真了。

这对真正生活，而且活得非常精彩的人，一定也是一种不公平。

再说了，如果只是摆烂就可以拥有面对生活的勇气，那我才不想要“认真活着”。

像我这种天天迟到，无数次下定了决心也无法实现的人，哪怕总是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意外，相应的解决方案明明也非常简单。

我只需要预留更多的准备时间就可以了，但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我却也做不到。

哪怕我知道，这意味着我每次都会被上司念叨。

就像今天。

“小川啊。”我的上司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也喝了很多酒吗？”

……他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迟到了。

我的表情变得僵硬，干巴巴地答道：“没关系，我还记得今天下午会有一份文件需要交出。不会影响工作的。”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我的上司坐在我不远处的工位上，表情看起来有一些烦躁，“即使不会影响工作，但酒喝太多了，还是会有损身体健康的吧？”

这里必须得说，虽然在外我的上司总是会戴着他的帽子，可是现在毕竟是在室内，他又不是什么本体是眼镜的新八唧，所以还是会把帽子摘下来的。

这样一来，他那头橘色的短发就非常亮眼了。

其实我是多少能猜到这个世界的奇怪的。

会用不同发色来区分主要的主人公，这怎么看都是动漫的表现方式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五颜六色的头发实在是太非主流了，有时候我看着我们港口黑手党，总是会幻视这是哪里来的一群混混团体。

我倒也不是歧视染头的行为啦，不过据说我的上司中原中也的发色是天生的，据我观察下来也没有什么褪色的迹象。

而且，在港口黑手党，中原先生已经是难得的正常人了。

不像有的人，明明是黑发但却是萝莉控，要素拉满到我怀疑《洛丽塔》到底是谁写的作品了；而有的人明明是深棕色却全身缠着绷带，相较之下我觉得中原先生这样挺好的。

一开始，我工作的时候还规规矩矩的，强迫着自己准时到达公司，哪怕会因此提前一个多小时。

后来我发现，其实这份工作并没有标准的上下班时间。

我是文职人员倒还好，大部分的武斗派都可能会发生意外，而且晚上也有可能临时加个班，和以前的工作不一样，没有严格的考勤制度，并没有人会要求精准到分秒的时间来掐表。

一定要说的话，迟到的后果取决于直系上司的人品。

那被分到中原中也手下，我一定用掉了太多的幸运。

幸运到我平时才会那么倒霉。

不过要我选择的话，我也愿意把幸运用到这种事情的上面。

中原中也，一定是个真正的好人。

用这种词语来形容一个港口黑手党也许会很奇怪？但我觉得，他应该是这座大楼里最后的良心。

假如成为人类需要资格，那在我看来，一定没有比他更有资格的存在。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没忍住喝过头，而匆匆忙忙地赶到办公室时，对方脸上的惊讶。

“小川。”他的脸上写满迟疑，又有些生气，“是有谁逼你喝酒了吗？你是外国人可能不知道，按照日本的法律，20岁才是合法的饮酒年龄。”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应该优先吐槽“黑手党到底为什么要遵守法律”，还是应该吐槽“我今年已经21岁了”。

“我21岁了。”最后我说，“不过日本的酒我好多没有见过，所以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一点——”

“小川居然比我年纪大吗！”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明明看起来非常年轻，为人处世也看不出来是成年人……”

他这是说我太幼稚了的意思吧？

中原中也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补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啊，抱歉。”

他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一个会愿意给下属道歉的上司可不常见。

尤其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倒不如说，因为喝了那么多酒而迟到的我，才是普遍认知上错误的那方。

这个比我年纪还小上一些的上司，一定是大多数打工人都会喜欢的领导。

他会关心下属，重视同伴，实力强大，就连我这个不怎么出外勤的人都知道，中原中也的队伍有多么受欢迎，他本人又是多么被下属爱戴。

尽管现在还不是干部，不少人却认为他完全有干部的实力。

一个有实力也在公司有话语权的领导，一个把下属当人并且会替他出头的领导，自身的性格又很随和，会受欢迎当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就算不是干部，比隔壁所谓最年轻的干部更受欢迎，也是更加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毕竟像隔壁芥川龙之介那样眼神不好的人类可不多见，虽然芥川龙之介的相关作品我没怎么看懂，但我还是知道芥川奖的含金量啊！

那个大名鼎鼎的芥川龙之介……

怎么讲呢，虽然这个芥川眼神不太好，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把人当成狗的理由。

还是中原中也先生比较好，不对，将中原先生和太宰干部相提并论，都是对于前者的亵渎。

要是我当时被分到太宰干部的手下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拥有想要自杀的勇气了呢。

哈哈，我第一次觉得没有勇气也挺好的。

“一不小心就喝过头了。今天晚上我会努力克制一下的。”我熟练地回答起了上司的关心，能不熟练嘛，一周总是要回答个两三次，都过去快半年了，再怎么陌生的事情都会变得轻车熟路的。

虽然每次，我还是为对方关切的目光感到刺痛。

中原中也只是用蓝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我，他叹着气，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嗓子有点干了。

真是的，这个时候又想喝酒了。

不行，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再怎么说上班时间喝烈酒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不过，10度左右的啤酒应该完全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