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怀疑自己是否眼花，因为他觉得这个小精灵自带柔光。

不是冰雪过后骄阳的灼热噬骨，也不是春日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浓酽，而像是冬季清晨照射到枯树枝头的第一抹晨光，或是秋天夜晚和煦温柔的暖白月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静下来，舒展开来，想要匍匐于地，歌颂造物主的恩赐。

在幽暗密林中，怎么会有这种光的存在？

“小殿下，你怎么又爬到那儿去了？快下来。”

“哎！”小精灵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径直歪着小脑袋，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他们是什么呀？”

“伤害森林的人类。”费文言简意赅。

小精灵不一定太懂人类的含义，但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伤害森林这一句话。

因此，伊凡眼睁睁看着那光明的孩子嫩红的小嘴微微一努，纤细的眉毛皱起来，努力做出了也许他自己认为很是愤怒但是实际上鲜活可爱的表情。

“坏家伙！”

而这一句，伊凡听懂了。

*****

“他们都被关起来了吗？”

餐桌上铺着洁白厚实的桌布，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将精美的餐具一一摆上桌面，伊凡白日所见那个美丽的小精灵爬上座椅，看着周围忙碌的成年精灵们，小指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幔边垂下来的流苏。

“谁？”加里安微微一愣。

小精灵眨眨眼：“那些伤害森林的坏家伙。”

“哦，殿下是说那些人类啊。”加里安将玲珑剔透的水晶盘子和刀叉在小精灵面前搁好，“是啊，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得先关起来，等陛下回来再行发落。”

说话间餐桌已经布置好了。小精灵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摆的是喷香的烤肉，新鲜水果，还有一些蔬菜沙拉和汤，分量都很小，但是种类多样且食材新鲜。

他望着这些精致的食物，发了会儿怔，又转头向另一侧镶鹿角的宽大椅子看了一眼，那儿以前坐的是国王陛下，然后慢慢地，安静地拿起了刀叉。

一时间大厅里只能听到小叉子偶尔击在水晶盘子里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的小叉子叉了几次蔬菜和烤肉，就叉不下去了，转过头去眼巴巴地看着加里安，冰蓝的大眼睛里似是萦绕了一团雾气。

“加里安叔叔，那我ada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小精灵眼中满满的委屈和思念，加里安的鼻子有些发酸。陛下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留小王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王宫里，想想还是觉得心疼。

桃瑞丝夫人离去之后继任的王宫总管弯下身子，用刀具将烤肉切割成适宜小精灵入口的小块，放到他的小盘子里，又盛了一些蔬菜沙拉，温言安抚道：“小殿下乖，陛下就快回来了。小殿下再多上几天修顿老师的预备精灵史，拿一个好的分数，陛下就回来了呀。来，现在再吃一点食物，好不好？”

看着加里安眼中的恳切和期待，小精灵纵使觉得想哭也还是又多吃了几口。

绿叶王子蹙着小眉头又尽力装着平静的模样让加里安只觉心疼。

他真是比安德玛公主要乖巧太多。可是，那么活泼又可爱的小公主殿下……去得那么早，还有他们敬爱的王后陛下……

若是他们还活着，小王子在这种时候也不至于这么孤单。

阿蒙兰王城地宫是仿照多年之前的明霓国斯所造，有着精致典雅的殿堂，刻画着古老图案的华丽廊柱，是国王陛下居住的地方，是森林精灵们最隐秘珍贵不容外人侵占寸土的家园。美丽广阔的穹顶上方，中洲昼夜轮替，日光穿透进来时会变得柔和明媚，夜晚的星光也会愈显清澈和圣洁。

在这光辉之下，或许连最动听的歌谣也会变得更加扣人心弦。

“巍峨的山峦耸立远方

我手握利剑站在此处山冈

苍凉的天上美丽的月亮

照耀在远方等我的姑娘

……”

安静微亮的大厅之中只有轮班的侍卫无声无响地守护，偶尔走过几个脚步轻柔的侍女。男子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拖着淡淡的尾音，显得寂寥又漫长。

被暂时关押在在大厅之旁的石洞里的人类商旅在睡梦中似乎嘟囔了句什么，翻过身，背着银白的星光，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伊凡回头看了一眼这些同伴，再看着这不可思议的精灵国度，心中充满了难以表述的宁静。他毫无睡意，只自顾自地启唇唱他的歌谣：

“我与她曾佩秋华共饮琼浆

我与她携手同游依依既往

她的裙摆在晚秋清风里荡漾

她的眼底盛满令我痴醉的明亮

……”

他背靠着坚硬的石壁，仰望着穹顶上精致的画面，遐想那背后动人的故事，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