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思忖片刻，道：“长老，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清和真人颔首道：“少侠但说无妨。”

百里屠苏道：“在下想随夏兄一道上太华山，不知可否方便？”

一来他实在放不下夏夷则就这么以半妖之形回太华，二来，他想得知师尊消息，还要着落在清和身上，思来想去，便觉随夏夷则回山乃是上策，因此顾不得是否冒昧，大胆提出请求。

清和真人闻言沉吟道：“太华山已不接待外客多年，恐有不便。何况天家之事牵连甚广，就此分别，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百里屠苏道：“晚辈既已决定插手此事，便从未想过临危退缩。况且晚辈忧心师尊安危，留在太华，若是师尊来信，晚辈亦能第一时间得知师尊行踪。还望长老成全。”

尽管明知道师尊定然渡劫成功——否则也不可能于一百多年后收自己为徒——然而想到渡天劫历来凶险无比，恐怕师尊即使渡劫成功亦不免为天雷所伤，百里屠苏不由得忧心忡忡，满心只想如何方能助师尊一臂之力。

夏夷则将百里屠苏忧虑之色看在眼内，不由开口道：“师尊，可否看在百里兄乃紫胤长老门下，略为通融一二？”

“无需多言。”清和真人拂尘一挥，眸中浮起一抹笑意，“山人便擅自做一回主，带少侠上山。至于南熏前辈和师祖那边，自有山人前去分说。”

百里屠苏与夏夷则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齐声拜谢。

清和真人望着夏夷则面部妖纹与耳后、腕部蓝色鱼鳍，轻叹一声道：“夷则，你这副形貌太过打眼，待为师施以幻术，助你恢复人形，再与为师一同回山罢。”

第18章 第 18 章

18

太华山，清和真人房内。

夏夷则静静听完讲述完当年之事，方才对自己身世完全了然。

想到母妃那般殚精竭虑，只为护得自己周全；而师尊明知自己身为半妖，仍旧收下自己为徒，不遗余力悉心教导，从未因自己是异类便另眼看待，夏夷则只觉心中既酸楚，又感激，更暗自坚定了要为惨死的母妃讨回公道，并以一己之力回护师尊与整个师门的决心。

然而，要做到这些事，他就必须回京，去争夺那自己本不想要的皇位。

而自己的半妖之身，却成为了夺位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夏夷则静思片刻，道：“请问师尊，可有什么法子，能令弟子脱去半妖之身，成为一个普通人？”

清和真人闻言敛眉垂目，静默半晌，最后终究还是开口道：“为师知晓一秘术，名为易骨。此法或可令你成为常人，然而其中风险难以测度。夷则，你……”

说到此处，清和真人复又沉默，片刻后摇头道：“此法太过冒险，还是罢了，只当为师从未与你提及。”

夏夷则闻言，一双已恢复漆黑的眸子乍然亮起，继而双膝跪倒，毅然道：“师尊，请容弟子一试。”

清和仍旧摇头：“易骨之术虽能改易自身骨血禀赋，便如再世为人一般，然而成功希望太过渺茫……夷则，为师只望你能好好活着。”

“弟子心意已决，纵然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弟子也要冒险一试。”

清和长叹一声，道：“夷则，这一半妖血便令你如此介怀？”

夏夷则摇头道：“这一半妖血乃是母妃给的，亦是弟子与母妃之间如今仅剩的唯一羁绊，若尚有他法可想，弟子又怎会忍心舍弃来自母妃的骨血？若能选择，弟子宁愿剔除来自那人的一半骨血。”

“然，”夏夷则垂下眸子，遮去目中涌上的悲愤与血腥戾气，“弟子这一身妖血，已然连累母妃惨死，如今还要连累师尊甚至整个太华。弟子怎能坐视师尊及师门因我而陷入险境？”

清和摇头轻叹，想说自己不怕连累，只要你留在太华，为师定能护你周全，却知以自己这个徒弟执拗的性子，断然不会缩到自己羽翼下寻求庇佑，一时心中竟有些懊悔方才告诉他易骨一事。

夏夷则看到清和真人神情，如何不知他心头所想，然而，事已至此，唯有易骨，方能保得师尊和整个师门安全，并为自己将来所谋之事争得一线机会。

一旦接受易骨，无论最后是成是败，至少那人和他两位皇兄，都不会再与太华山为难了。

一念至此，夏夷则膝行上前，深深叩拜：“师尊，请允弟子易骨。”

清和终是允了夏夷则所请。

纵然千般不舍，然而为天下苍生所计，他决不能坐视半妖为皇，天下大乱。

而这九五之位，却是夷则不得不争的。

不止是为了母妃、师门，亦是为了天下苍生。

以及，那始终站在他身侧，陪他度过千难万险的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