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大吃一惊，忙去扶他。瞳却拂开他的手，愠怒之情浮上眉梢。

“你做什么！”他低吼道。

“我……”谢衣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远离瞳的愤怒，还是该上前查看他摔伤了未。

瞳见他面色担忧，知道他并无恶意，便收了怒气。“若不是我及时反应过来，我体内的那些蛊虫就要把你认作敌人，倾巢而出了。”

谢衣想象了一下一条漆黑毒蛊从瞳的身体里爬出的样子，打了个寒颤。“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你疯了不成！”瞳蹙眉道，“你难道不知，与我这只魔眼对视，必死无疑？”

“我听说，若是灵力比你强大，就能安然无恙。”

“荒唐！”瞳摇摇头，“若论偃术，流月城中你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然则光论灵力强弱……我好歹比你多学了几十年术法，别这么瞧不起人。”

“我哪有瞧不起你……”谢衣低声道，“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便一直戴着眼罩，我连你真正的样子都不曾见过。”

瞳伸手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的眼罩。他这只魔眼，一出生便害死了爹娘，亲戚惧怕他的异能，没有一个敢收养他。前任大祭司稀罕他天生的妖异能力，遂将他收入门下，当作怪物一样养大，至于他那魔眼，就用眼罩遮住，并吩咐他，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不准取下，是以他就连睡觉也戴着眼罩。旁人见了他，唯恐避之不及，谢衣却想看他真正的样子？

瞳刚想说“有什么好看的”，谢衣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一击掌。“对了，我师父的灵力肯定比你强，不如让他给你画张像，这样我不就知道了？”

瞳哑然失笑。“你……异想天开的本事也是流月城首屈一指。”

谢衣想了想他师父那不苟言笑的性格，觉得瞳说的很对。就算打死师父……啊不，当着师父的面打死小曦，他怕是也不肯做这种事。

他心下黯然，又旋即敞亮。“师父不愿也没关系。从今日起，我一定好好修习，假以时日，必能超过你。等我比你更强，岂不就能得偿所愿了？”

瞳无奈地看着他，不知是该称赞一句“年轻人真有闯劲”，还是该斥责一句“莫要胡思乱想”。

“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

“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谢衣抓住瞳那只偃甲手臂，“我学偃术，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过得更好。你腿脚不方便，我愿为你做一张偃甲轮椅，让你能够自由行动。有朝一日，我还要帮助所有族人。只要你愿意等，我便一定能做到！瞳，你可愿意等我？”

瞳被谢衣那诚挚的眼神一盯，竟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我怕自己等不到。”

“别说这种丧气话！”

“倒是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的容貌？”

谢衣脱口而出：“因为我一直倾慕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后悔。这种话应该找个更好的时机场合说出来才是。用瞳的话来说，就是“太缺乏美感”。

“倾慕我？”瞳扬起薄薄的唇角，“我天生魔瞳，性情孤僻，旁人敬我，畏我，甚至恶我，你却倾慕我？”

“你凡事都看得太通透，总想置身事外，不愿与他人深交。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重病缠身，还要负责许多公事，又要钻研医术，可我从来没听你叫过一声苦。师父私下里常常跟我说，你一直很不容易，让我多照应你。我瞧见你这样，我也心疼……”

谢衣越说声音越低，因为瞳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反倒有些越来越冰冷的感觉。他连忙道：“若是你不高兴，我……我就不说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也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谢衣语塞。

瞳忽然微微一笑，“罢了，不逗你了。你是偃师，手指比常人更灵巧些，如果让你用手摸一摸，你能否知道我的容貌？”

谢衣思忖片刻，颔首道：“可以一试。”

“那你把眼睛闭上，我不叫你睁眼，你决不能睁眼。你可愿答应我？”

“自然愿意！”

谢衣当即闭上眼睛。瞳摘下眼罩，拉起谢衣的双手，覆到自己脸上。谢衣的拇指抚过他的眉骨，接着食指和中指轻轻勾勒出眼睛的轮廓，再向下游移到颧骨，接着是脸颊，最后停在唇边。

“原来……”他低声道，“原来你是这个样子……”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愣了愣，才意识到那是瞳的双唇。他赶紧抽回手，却被瞳扯住胳膊，整个人扯得摔倒在地上。他想睁眼，却记着瞳的吩咐，只要他没开口，就决不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