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听到熟悉的语言，身体条件反射般地绷紧，放映厅中，一个慢悠悠的男声开始为观众们同声传译。

“亲爱的国民，同胞们。”

泰茜的嘴角开始抽动，巴基感觉她的手掌在发抖，他回头，发现泰茜居然在无声地笑。只是她的笑容非常扭曲，就像她强行觉得什么特别有趣，而强迫自己笑出来。

“……泰茜。”

“鉴于独立国家联合体成立后的情况……”

“嘘……”泰茜没有眨眼，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银幕，“让我见证它。”

“见证什么？”

“见证帝国的毁灭。”她轻轻说，眼角因为长时间不眨眼已经有了生理性泪水积蓄，“见证我本不该见证的。见证我遗失的拼图的一块。”

“……等等。”她突然眨了下眼睛，有滴泪水还是滚落了下来，“我觉得‘帝国的毁灭’用在这里让我有点想笑。怎么回事？”

元首：……啧。

“我必须终止自己作为苏联总统身份进行的活动。”

观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泰茜已经开始提前哀悼了。

“永别了，达瓦里希。”她轻轻说，“Die Internationnale，就一定……会实现。”

巴基看着泰茜，她的神情不像悲伤，只是淡淡的哀伤，那是触景生情，那是一种怀念。

“我想起来一些东西，虽然不全，但是已经有了。”泰茜抬头说，“能让我把这个看完吗？”

当银幕终于暗下来，灯光亮起的时候，影院里响起巨大的喧哗声。虽然之前《阿拉木图条约》已经签订了，但是这最终代表一个时代的落幕的标志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人们面前时，失去了假想敌的人们是震惊的，是无所适从的。泰茜和巴基随着人潮默默走出影厅，然后泰茜感觉自己被后面的人拍了一下。

“我就说看着眼熟。”是琳达和艾伦，他们亲昵地挽在一起，艾伦的脸红扑扑的，但看起来并不紧张，琳达的惊诧之情很快就淡了，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看电影？”

“对。”巴基看了眼沉默的泰茜。

“所以，你们……”琳达在他们之间来回看。

“和你们一样。”泰茜简单地说。

琳达挑了挑眉毛：“我们在一起了，你该不会想说，你们也……”

泰茜看向艾伦头顶的举动让三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然后泰茜扯了扯嘴角：“像你想的一样……我们要回去了，你们呢？”

“哦，我们也是。”琳达说，他们一起走出电影院，雪还没有停，巴基再次帮泰茜把帽子戴上，然后他们分道扬镳。

他们在雪中沉默地走着，路边已经积了一层雪，还在营业的餐厅里放着《铃儿响叮当》，有孩子在街上打雪仗，泰茜的小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走到书店的拐角处，泰茜突然说：“我跟苏联有关。”

巴基开仓库锁的手顿住了。

泰茜对着巴基的背影，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我记得一些我小时候的零星片段。”

“我记得我小时候曾加入过少先队。”她摸了摸胸口的围巾，这是条米黄色的羊毛围巾，可此时她想起的是条红领巾，“我曾举起右拳宣誓……”

她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用中文念出誓言：“时刻准备着。”

等她睁开眼睛，巴基已经转过身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泰茜慢慢扯出一个笑：“……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那边了，对吗？”

巴基沉默地注视着泰茜，然后字斟句酌地说：“……泰茜，你说的不是俄语。”

泰茜：“？？？”

“你说的是中修的汉语。”巴基蹙着眉头，“而且……苏联都已经解体了，就算我以前属于那里，现在我还能去哪儿呢？”

泰茜懵了一会儿，然后喊：“诶？？？可我明明记得我会唱《国际歌》！这可是苏维埃的第一首国歌，你听你听，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你那是中修的国歌！”巴基说，“《国际歌》是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他们一个用俄语，一个用汉语，一齐开始合唱：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泰茜最后加了一句：“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楼上听得见一个男人拉开窗户大吼：“邪恶国家已经解体了！你们是在为它唱灵歌吗？”

“去你妈的！”泰茜怒喊，“我他娘的唱的是我祖国的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