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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甄老爷子等啊等，等到老妻每天无数次地抱怨他当初说得太绝情，伤透了女儿的心；等到自己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等到器官老化，手脚不太听使唤了；等到视力下降，离得远点就看不太清楚人脸了；等到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老了，等不了多久了。

常常有知道他家事的人劝他，“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他其实很心动，可每回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于是扁着嘴、皱着眉，坏脾气地嚷嚷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要我求她回来吗？!我有儿子有孙子，她就是死在外面，也跟我们甄家没有关系!”在外人面前，他一直说女儿是“嫁”出去的，只是她老子不乐意这门婚事，而不是私奔这种不名誉的事情。

慢慢地，人们也就不去劝他了。

后来，隔了好几年，他知道自己有了个小外孙女，三四岁了，名字叫逸然。逸然？文化人取的名字，他也不是很懂。只是听说长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他向来柔顺的妻子闹了一晚上，要把早就准备的如意金锁带去给孩子。

他拦着不让:“你女儿一天不认错，就一天别想回来!”她努力地解释:“我就是去看看孩子，孩子总没有错吧？”“都一样，不行!去了就是认输了!”他坚持。

最后，争吵中，忍无可忍的妻子将精致的小锁摔在了地板上:“你最好到死也别后悔!”

“哼，后悔？老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两个字咋写!”彼时还算壮年的甄老头儿在地上捡起了金锁，吹了吹，放到自己收藏的奖章盒里，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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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就总爱回忆过去。

甄老爷子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老了，不服老，也不行。外孙女儿都长那么大啦!

他的视线曾经鹰一样锐利，如今却视力模糊，只能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在门口的小姑娘。老爷子承认自己有些莫名的自豪:哎呀，这孩子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比照片里还要好看，真像她妈妈……不，比她妈妈还好看。他犟得要命的女儿也都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喽。老了老了，大家都老了。

“——少祥，楞着干嘛，带着妹妹叫人啊!”甄舅舅拍了拍儿子的背，催促他不要堵在门口，害得逸然都不好进去了。没看他爷爷奶奶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吗？!

不好意思，没有。甄少爷要是能看懂自家老爸的意思，肯定是这个回答。他从小就怕自己总是虎着脸的爷爷……更别提现在，啊啊啊，老爷子是不是在瞪他？!

他拉着逸然畏畏缩缩地进了门厅里。

“——咳咳，爷爷，这是逸然，您外孙女。表妹，这是你外公外婆。”这蠢兮兮的介绍说完真想劈了自己!

“——外公，外婆。”逸然乖巧地叫，态度不卑不亢，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哎，哎!乖孩子……”甄老爷子还在琢磨着怎么说几句话，好让外孙女知道，他这个当外公的虽然还是瞧不上她爸妈，不想看见他们俩，但是还是很喜欢她的。然而还没等自问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的老伴儿组织好语言，一早就激动得睡都睡不好的外婆早就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连应道。

感受到了欢迎，小公举脸上的笑容就扩大了一些，眼中也显现出些许孺慕之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励，老人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先是试探性地寒暄了几句，见逸然仍旧斯斯文文地含笑应答，没有不耐烦的样子，更没有要抽出手的意思……于是拉着外孙女的手一起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

——老太婆真是的，这副样子，吓到孩子了怎么办？甄老爷子不满地在心里念叨。

被忽视的甄少爷:……

被忽视的甄爸爸:……

被忽视的甄爷爷:……

祖孙三代，三个男人，如今也只能先凑合着在一块儿了。

“——少祥，你坐下。”老爷子用拐杖指了指红木椅子。

甄少爷乖乖地坐下了，他最佩服他爷爷的就是这一点，总能把关心的话说成不满的命令。

甄爸爸在听到老子发话前就在边上坐下了。

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表示接下去一家之主要郑重地发表意见了:

“——逸然……她妈妈，没说要跟来？”

“——看您说的，她哪儿敢啊，你不是说，她进这了个门也得被赶回去吗？”

明明知道这老儿子就是存心那话激自己，老爷子还是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