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传(22)

玉官道:“二爷只说还是想娶这赖小姐呢,还是想娶龄官,只要二爷想得定了,我自有主意在此。”贾蔷道:“这何必要问?我自然是想娶龄官,你看这两年来我怎样待他,便知道了。自打认识了他,何尝再有过第二个人。”玉官笑道:“二爷的心事我自然知道,只是若不得二爷一句实话,倒不好乱出主意的。如今二爷既说得这样笃定,我倒有个主意在这里,两位听听且是怎样:我们原本都是从苏州一道来的,如今我与宝官正要回去,二爷不如就与龄官一起,收拾些贵重衣物,随我们一道去。把这房子卖了,再变卖些古董家具,尽够在苏州置些田产房屋,就坐地收租也可过日子的了,从此夫唱妇随,和和悦悦的过一辈子,岂不遂了你二人之愿?就只怕二爷舍不得家,吃不得苦。”

贾蔷低头寻思半晌,方道:“我早说过,这里并不是我家,不过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除了老爷和蓉大哥这几个人,也并没什么放不下的亲人。若说吃苦,但能跟龄官一同到老,于愿已足,又怕什么苦呢?”玉官道:“既是这样,我们便约定日子,到时神不知鬼不觉,一同远走高飞的便是。”

彼此又商议一回,那边龄官已经醒了,婆子过来通报,贾蔷便请宝、玉两位一同过去,玉官道:“他还不知道我们来过,如今刚起来,未必愿意见人的。不如二爷先过去,等他洗漱梳妆好了,我们再过去。”贾蔷笑道:“显见你们是好姐妹,这样知道他,又这样体谅。你们既深知,自然该知道他既肯叫我过去,必是已经梳妆停当了,不然,便连我也不肯见的。”宝官、玉官也都笑了。贾蔷又叮嘱:“去苏州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卖房子出脱古董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得妥当,且不急说与他知道,他原本心重,听说要回乡,又不知耽起多少心事。不如安排妥当再说不迟。”宝、玉两个都忙道:“何劳二爷嘱咐?我们深知道的。”遂一同过来。

龄官见了二人,自是欢喜,四人围坐着说着旧事新闻,十分投机和洽。不觉已是饭时,婆子要往灶下升火,贾蔷只道不恭,与了二两银子,令往馆子里叫一席来。

稍时,馆子里堂倌同着婆子走来,抬着两个食盒,打开来,是一碗焖得烂烂的红酱肘子,一碗清蒸鲥鱼,一碗小鸡炖鲜笋,一碗白汁排翅,并一大碗莼菜鲍鱼汤,另有许多下酒小菜,宝官喜道:“还没回家,倒先尝着乡菜了。”贾蔷吩咐在明间里排下桌来,设椅安箸,请过众人来,各自坐定,又开了一坛绍兴女儿红,却是宁府里带出来的,用旋子烫热了,斟在荷叶珐琅盅里,且行酒令儿,赌戏目名做对子,说明对不上的罚一杯,对得极工时,出令的却也要陪一杯为敬。

宝官便先出了个《扫花》,贾蔷对了个《踏月》,又瞅着玉官笑道:“我出的这个题目,得罪姑娘了。就是《埋玉》。”玉官笑道:“这有何难?现成儿的,《拾金》。”贾蔷点头称赞:“果然工整。”玉官道:“既然二爷说好,便请喝这一杯罢。”说着满斟了一杯放在贾蔷面前,贾蔷仰脖喝了,又请玉官出题。

玉官道:“我便再回敬一个《叫画》,请二爷对。”贾蔷低头想了一回,对不出来,只得认输。龄官推他道:“这就不能了?你回他一个《偷诗》,不就得了?”宝官、玉官都齐声喝采,又道:“这对得虽然工整,却不能算二爷的。这杯罚酒省不得。”

贾蔷只得笑着饮了,又出了一个《卸甲》。宝官对了《搜杯》,龄官以为不工,宝官笑道:“怎么不工?我们寻常唱堂会,看见那些人家用的杯盏,金的玉的都不算稀罕,难得的反是那些龟甲鹿角的,我问过名号,又是什么商,又有什么甲的。如今二爷出了个甲字,我对杯怎么不工?”贾蔷笑道:“那个斚却不同于这个甲,不如对个《搜山》倒好。”龄官笑道:“有理,这杯可躲不过了。”

宝官只得喝了一杯,又道:“即是这样,我便以《搜杯》为题,请二爷对。”贾蔷又对不出来,便又请龄官代劳。龄官叹道:“你也算行家了,怎么几个戏目名儿也对不上。”便随口对了个《盗令》。

贾蔷笑道:“对得果然巧妙。这是你们的功课,我原不是对手,不过多哄我喝两杯酒罢了,还能醉死我不成?”遂又连喝了几杯,倒把兴致提起来,因向龄官道:“不信我当真就一个也对不上来。如今你也出个题目,且看我对得如何?”

龄官便出了个《惊梦》,众人皆想不出,贾蔷道:“梦是虚字,也得对一个虚字才妙,便是《离魂》吧。”宝官、玉官都赞道:“这对得极工,亏二爷想得出来。还是必定要龄官出的题目,二爷才肯对的?”贾蔷笑道:“若是别个,再对不出,这曲儿原是他在家时常唱的,所以记得。”二官都道:“既这样,龄官该喝一杯为敬。”龄官也不分辩,低头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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