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传(64)

领宴毕,吉时已至,杏元公主拜别圣上,弃岸登舟,扬帆起行。群臣跪请皇上回銮,贾母、贾政、王夫人等这才放开声音,望着江水大哭起来,赵姨娘一行哭一行数落着:“我十月怀胎生了你,捧凤凰一样的捧至这么大,重话也不曾说过你一句,更没得你一天孝敬,如今眼看你做了公主、王妃,只道能替我赚个诰命,替你兄弟挣副冠带,哪承想就这样一声不哈的去了,通连句话也没留下来,可不是没良心?你既认了皇上作父,皇后当娘,有了这样天大的靠山,又是国家得力的时候,何不替我们说两句好话,撒个娇儿,难道皇上不听么?”贾政听了,斥道:“满口里胡说的什么,国家大事,你那里晓得。还不闭了嘴走远点呢。”赵姨娘这方不响了。

群臣既散,江边拥围的百姓便也任意指点议论起来,有说公主仪仗好不威风堂皇的,有说贾家真正会养女儿、刚死了一个皇妃又出了一个公主的,也有的说以臣子之女冒充公主已经是假,偏他又姓贾,倒嫁去真真国做王妃,这真真假假,真叫作难缠的。贾政也懒怠去听,连同王夫人、赵姨娘别了贾母,仍旧回孝慈去。王夫人还想往狱神庙去看宝玉,反是贾政劝住了,道:“如今多事之秋,躲着远着还恐生事呢,倒自己送上门去,回头又不知生出什么事来,反替他添罪。”王夫人只得罢了。

一行回至孝慈,贾珍、贾琏带领族人迎见,贾政先往元妃灵前拈香告诉了,复进来见贾赦。因见贾赦如今六神无主,举止失措,不过数日未见,竟似老了几年,连两鬓的头发也都白了起来,便不肯直说迎春之事,只略述几句送亲情形,又悄悄叫来贾琏,方细细告诉了。贾琏吓了一跳,也不禁垂泪,又走去与母亲商议。邢夫人便作主说且不告诉贾赦,等将来事情过了再说。倒是李纨等听说了,都觉伤心流泪,在元妃灵前化纸时,便也替迎春浇祭一回,又悄悄嘱咐僧道另做了一番道场,超荐亡灵,只瞒住贾赦一人。不提。

如今且说薛蟠上了堂,果然便是为抢香菱打死冯渊一事。原来当年贾雨村将门子寻衅充发,因前些年遇着大赦,门子还了自由身,辗转来了京城,便又托亲靠友做了老本行,心下直将雨村恨个贼死,只为惧他权势,不能如愿。偏又遇着雨村降职,贾家犯事,皇上又令人明察暗访雨村所有经手官司,往来官员。那门子得了这个机会,如何不报仇,便将从前雨村在应天府所为添油加醋举报了上去。府衙不敢怠慢,密奏一折奉上。不几日皇命下来,便着本府提案重审。

起初府衙为着冯渊、香菱俱已告殁,恐无凭证,且又受了薛家钱财,未必不愿意草草了事。奈何那门子原是深知道此案底细的,偏又供出冯渊家人,并当时打死人时出过力的薛家恶奴、以及在当堂串供伪证的乩仙道士,难为他记得清楚,便都一一报上名字。府衙不敢包庇,只得派出快手一一拘了来,逐个刑审夹押。那些人又不是什么梁山英雄,拜把兄弟,都只是随风倒窝里横的软蛋脓包罢了,不消几十大鸳鸯板子、十几道夹棍、几百个杠子,便都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供了出来,犹恐供得不够细致明白,恨不得将自家骨髓脑浆都倒腾出来让众人看见,更何况这人命关天的大案,哪有审个不清的。况且又有从贾府抄出、贾雨村写与贾政叙述结案始末的书信做证,遂又加了结党舞弊,徇私枉法之罪,不但薛家从户部除名,亦连王子腾也牵连在内。恨得薛姨妈直骂:“该死的贾雨村,若说当年开脱我儿,原该承他的情,谁又教他写这两封信来讨好,如今连哥哥、姐夫俱连累在内,真正害人害己,倒不如当年不帮忙倒好,还少生这许多年的闲气。”

只过了两堂,薛蟠之案已经落审终结,当堂问了“倚势渔色,致死人命,贿赂县衙”之罪,流放宁古塔为奴,发下签子来,打了八十板子,只看在乃祖份上,不褪中衣,些许留个薄面。那薛蟠呼爹喊娘,哭得好不凄惨,堂尊哪肯理会?遂一五一十打过了,拖将出来,点了两名长解,押送起行。可怜薛蝌还只当可救,到处找人打点呢,只白花了许多冤枉钱,那里救得出?

到了起解这日,薛姨妈、薛蝌、宝钗等一早得了消息,都在驿道旁守候,见了薛蟠,不免抱头痛哭,无奈枷板隔身。薛蝌又将长解拉到一旁说话,款待酒饭。那长解道:“我们向得府上好处,怎么忍心眼见薛大爷受苦?只是这里尚在京城,不敢权情。二爷放心,只要出了城,便给大爷揭去花押,松了枷板镣锆,咱们瞒上不瞒下,只当游山玩水,消消停停的送到,包管便如侍候亲哥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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