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史密斯。那个“油漆公司”里爱丽丝唯一认识的人。他在走入病房后并没有急于开口，眯着眼不动声色的反复打量着女孩儿，直到意识到门外还有警察，才踱步至床边拉开椅子坐下。

“谁指使你假扮成……‘她’的？”柯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问出来。

青年只见过过去的爱丽丝一次，但那个扎着高马尾，哪怕不笑眼角也总是弯弯的的少女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现在的爱丽丝，瘦削的几乎连身上的病服都撑不起来，记忆中的朝气消失殆尽，泛着青色的面庞与尸体并无两样。她就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

从坟墓中……

“假扮？”少女低低笑出声来，他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距离那晚上爱丽丝突然出现已经过去近一个星期了，恐怕面前这个人在看清自己的脸后连觉也睡不了吧。假扮，爱丽丝·曼森如同哥谭众多挣扎着存活的人一样，没有优异的背景也没有高贵的身份。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谁会假扮一个普通人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活下去？

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抚慰自己惊疑不定的心情？要不是动静太大会招来警察，她说不定就给面前这男人一巴掌了，不过现在，她只是收敛了笑容，开口：“柯尔·史密斯，看好了，我还活着。我知道车是你引爆的。”

“不可能！”

从进门就一直面无表情的青年，顾不得他的腿还负着伤，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直：“我明明亲眼看着——”

“亲眼看着车从路边翻了下去然后爆炸，亲眼看着我活生生的在车里烧成了焦炭。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是吗？”爱丽丝打断了柯尔的话，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少见的愤怒在她的胸腔之内燃烧着，支撑着病弱的少女猛地提高声音，质问着柯尔。

他还有脸说出口？面对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大声说不可能？爱丽丝明知自己不能有太大的心情波动，却依然克制不住可能将她的生命都烧干净的怒火——她在大都会不过和史密斯见过一面，意外得知他的秘密的爱丽丝选择信任他帮助他，却没想到……

短短的几句话仿佛就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后的爱丽丝只觉得嗓子一痛，便拼命的咳嗽起来。柯尔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立在原地，怔怔着盯着爱丽丝。

“那个不是你。”柯尔·史密斯艰难的吐出自己的认知，他竟然下错了手？

爱丽丝扬唇一笑，上扬的嘴角让几乎与病前判若两人的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能依稀可辨曾经活力的自信：“现在还很重要么。”

“听着，史密斯。是你自己放过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对于外来者来说我的仁慈有限得很。既然你不要帮助，那我所能做的只有威胁。”倘若芭芭拉看到现在的爱丽丝，一定会惊讶不已吧。那个总被她抱怨太过温顺内向的少女，此时此刻全身都散发着不能轻视的气势，哪怕她本人病卧在床、因为刚才的质问咳嗽个不停。但那决绝又坚定的态度，没有由于身体状况减弱半分。

“你为了找到你的上司——‘那个人’犯罪的证据不惜放弃未来来到哥谭，甚至捡起屠刀手刃你认为挡路之人。我也一样，他若不死，那么已死的爱丽丝和我……死不瞑目。”

直到这时，柯尔才回过神来。似是疲倦的重新坐回椅子上。腿部的痛楚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来到哥谭后事情变得多么麻烦。“那个人”不再信任他，哥谭的传说蝙蝠侠也是个威胁。除去曾经爱丽丝告诉自己的那部分，柯尔完全不知道她有多大能耐。

然而现在正如爱丽丝所说，他没有选择。少女是在威胁他。假设柯尔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大可以再把爱丽丝杀死一次。对于逐渐融入哥谭市东区的人来说这不算什么。

但他不是。

自那辆驶向哥谭的车翻到路边的那晚开始，柯尔没有一晚能睡的安稳。没有头一次制造死亡的恐惧，没有少女亡魂的骚扰，有的只是良心上的深深谴责。心灵上的不安比什么惩罚都有效得多，来自自身的折磨似的柯尔备受煎熬。

就在少女从储物间出现的一刻，柯尔着实被吓个不轻，同时也……彻底的松了口气。

在这样的条件下，柯尔没法第二次对爱丽丝下手。或许是真的退无可退，或许是出于缓解自己卑劣的负罪感，男人最终舒了口气：“是我小看了你。”

可没想到爱丽丝听到他的话后反而摇了摇头：“不，你没有。至少没有小看曾经的我。”

最终也没有回到哥谭的爱丽丝……少女挪开目光，仰头看向天花板。